大多數南诏将領都以沉默表明态度,沉默便是代表着放棄對劍南軍進攻的意思,甚至連閣羅鳳手下最勇猛的阿豹和阿虎兩位将軍都保持了沉默。閣羅鳳的心情大遭,慨歎此一時彼一時,數月前的泸水之戰橫掃劍南軍,數月之後卻在如此優勢兵力之下拿對方渡河的一萬多兵馬毫無辦法。
林間空地上一片死寂,閣羅鳳起身緩緩道:“既然諸位覺得殲滅山頭上的唐軍無望,我南诏兵馬也确實經受不住太多的損失,那麽便撤軍吧。”
衆将領暗暗舒了口氣,能讓國主做出這個決定來殊爲不易,都知道這位新國主性格剛硬意志堅定很少退縮,能審時度勢做出這樣的決定這說明國主已經成熟了許多。眼下的局勢退兵是最好的選擇,國主顯然心裏也認爲這一點是正确的。
将領們紛紛起身來,有的人正打算去安慰心情低落的國主,猛聽得林地邊緣處有人冷笑道:“堂堂南诏國大軍,占據兩倍兵力優勢的情形下不去商量如何殲滅敵手,卻還在這裏商議如何撤軍,簡直贻笑大方。這裏聚集的都是我南诏國的勇士麽?那可真叫人失望。”
衆人愕然望去,但見林地邊緣一名花衣少女正快步走來,頭上和胸前的銀飾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叮當作響。所有人都認識她,她是南诏國百姓們最喜歡的洱海公主阿蘿公主。
“阿妹,莫要胡鬧。哥哥同衆兄弟在商量大事,你不要來添亂。”閣羅鳳皺眉喝道。
“添亂?”阿蘿皺起可愛的眉頭道:“阿蘿給你添了什麽亂?阿蘿說的有錯麽?我大軍上有兩萬六千人,崖邊山包上的唐軍不過一萬多人,且山坡上的瞭望哨已經探明,毒瘴造成了唐軍數千人的陣亡,他們也損失不小。阿兄不思進攻之策,卻在這裏商量如何撤退?”
“阿蘿公主,您不要這麽說國主,國主也是爲了保存實力。咱們畢竟兵馬實力不如唐軍,若在此消耗太多兵力,唐軍拿下姚州逼入我南诏國境之内,我們拿什麽抵擋?”阿豹賠笑道。
阿蘿瞪起鳳目斥道:“說的什麽話?早知兵力實力不濟,那爲何要和大唐開戰?既然開戰了,卻又想的什麽退路?攻打姚州是你阿豹将軍竭力慫恿,現在卻又不敢與敵交鋒,這便是你自诩爲南诏第一勇将的阿豹麽?聽說你很喜歡我,一直央求我阿兄要把我嫁給你,憑你這副膽識,我豈會看上你?”
阿豹羞愧欲死,臉上的紋面紫漲如蚯蚓在臉上暴起,看着着實吓人。身爲南诏國公認的勇将,在老國主皮邏閣手下便爲平頂其餘六诏和爨氏衆族立下無數功勳,今日竟然被心儀的洱海公主阿蘿當衆數落,這簡直是天大的羞辱。
“阿蘿公主,但您一句話,我阿豹便帶人猛攻,粉身碎骨也不在乎。”
“你效忠的是我阿兄,可不是我阿蘿,我可不敢吩咐你做什麽。”阿蘿皺眉道。
閣羅鳳再也看不下去了,怒喝道:“阿蘿,立刻退下,軍國大事你來插什麽嘴?你知道什麽?”
阿蘿挺胸道:“阿兄,阿蘿當然懂,阿爹在世的時候阿蘿便跟着阿爹去打過仗。雖然那時候阿蘿歲數小,但阿蘿記得清清楚楚,每遇艱難之時,阿爹可不像你這樣輕言放棄。阿爹會想方設法取得勝利,否則我南诏國豈有今日?阿兄你怎能輕言撤退?”
閣羅鳳皺眉道:“現在的情形,如何不退?唐軍以箭弩防守居高臨下,我毒瘴攻擊又不見太大效用,消耗下去,我南诏兵馬豈非要消耗殆盡?那還拿什麽保衛南诏,保衛太和城?”
阿蘿道:“阿兄啊,你是有智慧的人,怎麽今天糊塗了。阿妹替你分析分析情形,你和衆位将領聽聽是否有道理,若覺得沒有道理你們便撤退,阿妹也絕不多嘴。”
閣羅鳳緩緩坐下道:“好,那你便說一說。”
阿蘿提着裙角跳上一棵粗大的樹樁上,鳳目掃視了一眼衆人開口道:“阿兄,諸位将軍,崖壁山包上的一萬多唐軍是昨夜偷渡過河的,現在我們都已經知曉,他們定是靠滑索飛渡過得河,因爲天明時我們看到了他們固定在河灘和對岸上的飛索。亦即是說,在這種情形下,他們不可能攜帶多少補給。唐軍防守的手段主要是箭矢。一上午粗略估算一下,他們起碼也消耗了大半的箭支了吧。他們并沒有補給的途徑,他們的箭支幹糧清水什麽的隻會越來越消耗殆盡,這便是他們的緻命弱點。”
衆将皺眉聽着阿蘿的話,沉吟不語。
“我知道你們心中所想的定是,一旦飛索橋梁被搭建起來,唐軍便可浩浩蕩蕩過河,那也不必考慮什麽補給之事了。這正是阿蘿要跟諸位所言的重點。唐軍爲何要偷渡這一萬多兵過河占據山包,便是要保護住山包下方的崖壁,便于他們搭建索橋棧道,這是這萬餘唐軍的使命。而我們要做的不是去殲滅這萬餘唐軍,而是要阻止他們搭建索橋。一旦阻止索橋的搭建,山包上的唐軍不攻自破,因爲他們缺少箭支的補給和幹糧清水的補給,撐不過三天他們便自己潰不成軍了。”阿蘿侃侃而道。
衆将面露驚喜之色,均覺得聽了阿蘿之言有撥雲見霧之感。确實,死命攻擊山包上的唐軍實屬不智,若能阻止索道棧橋的建造才是釜底抽薪之策。
閣羅鳳也雙目放光,面露喜悅之色。自己确實糊塗了,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
“可是,阿蘿公主,如何阻止唐軍搭建索道?唐軍那一萬多人正是用來保護山壁下方峭壁上索橋的搭建的,又不能占領山包,便無法阻止他們搭建索橋啊。”阿虎将軍提出了疑問,這也是很多人想到的疑問。
阿蘿微微一笑道:“我說諸位将軍都被唐軍吓破膽了,都忘了我們南诏兵馬善于如何打仗了。破壞索橋難道非要從正面進攻麽?莫忘了我南诏人常年生活在高山密林之中,什麽樣的懸崖峭壁能阻擋我們的腳步?”
閣羅鳳大叫道:“我明白了,阿妹的意思是……兩側的峭壁我們能攀爬,而唐軍卻不能。我們大可從兩側崖壁攀爬至山包後方,然後殺人毀索,教唐軍白忙活一場。”
阿蘿公主嫣然笑道:“阿兄總算是明白過來了。”
“可是,山包上的唐軍不是能發現我們麽?”阿虎眨巴眼道。
閣羅鳳大笑道:“山包北面那可是死角,箭支是射不到的,最多他們推石頭滾落,那有可能砸到我們的人,但也可能砸斷繩索。總之,就算死一些人,也要毀了索橋。正面上我們可進行佯攻,往山頂上射箭,引唐軍跟我們對射,消耗他們的箭支。一旦索橋被毀壞,山包上的唐軍補給中斷,他們必亂無疑。阿妹,還是你腦子清醒,阿兄和衆将軍都犯迷糊了,此戰取勝,阿妹你居首功,我要将洱海中的小島賞賜給你,給你在上面建一座大大的花園。”
阿蘿笑的燦爛道:“功勞我可不敢要,我說了,我要一箭射穿唐軍主帥王源的腦袋,待我射殺了他,你再給我獎賞。”
閣羅鳳拉着阿蘿的手哈哈大笑道:“聽阿妹的便是,阿妹真是個女諸葛呢。難怪阿妹被百姓們稱爲南诏國國寶,這國寶便是給個萬裏江山也換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