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隻怪模怪樣的面具被拿了出來,看得出這幾隻比剛才給猴子戴的面具要大了許多。突出的部分像是一隻山豬的長嘴巴,看的出那是用皮包裹的一截粗粗的竹筒。兩邊帶着繩索,便于綁在頭頸上固定住。
王源拿起一隻檢查了一遍,開始往臉上戴。李宓沉聲道:“王副帥,你當真要以身涉險麽?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王源微笑道:“沒法子,若無抵擋毒瘴的辦法,接下來也不用和閣羅鳳打了。你們誰能告訴我,那毒瘴攻擊用什麽可以抵擋麽?”
李宓皺眉無語,忽然跨步而出道:“既如此,老朽跟你一起測試此物。”
王源尚未說話,劉德海也站出來道:“副帥,卑職也跟你一起進去。”
王源心中有些感動,這時候才能看出來誰是真心的對自己好,劉德海自不必說,自己和李宓才相識不足十日,李宓能站出來跟自己共擔危險,足見此人可交。至于其他将領,不排除是真心要求,但也許也是因爲形勢所迫,但有這份心倒也夠了。
“多謝諸位的美意,但又何必衆人涉險,我說了,這是我弄出來的玩意兒,絕不想你們任何一人爲我付出代價,我一人足矣。”
“副帥,你若是有個閃失,咱們這仗也不用打了。好容易迎來轉機,副帥豈能涉險,要顧大局才是。”李宓沉聲道。
王源呵呵笑道:“你們真當我心裏沒數麽?不瞞你們說,這樣的測試我已經做過多次了,我隻是要讓你們親眼瞧瞧這玩意的功用,否則你們豈會相信?不過諸位的關心本人甚是感謝,但不用擔心,決然無礙。”
王源在臉上戴上面具,仔細的綁紮穩固,試試沒有漏氣之處,轉身走向西廂房門口。奴仆送上毒囊,王源拿了不少隻踏入屋内,轉身‘哐當’一聲關上木門。
衆人屏息凝神聽着裏邊的動靜,便聽到裏邊‘撲哧撲哧’連響,那是毒囊破裂的聲音,衆人默數聲響,一直連響了十幾次,顯然王源加大了毒瘴的濃度。
接下來是死一般的寂靜,站在外邊的衆人其實心裏并不好過,王副帥雖說無礙,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無孔不入的毒氣,見識過毒瘴威力的都知道,那可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時間過了很慢,雖然并沒過去多久,但所有人都覺得很是漫長。李宓終于忍不住了,對仆役喝道:“差不多了,快放走毒瘴,請副帥出來吧。”
一名仆役道:“李将軍,王副帥吩咐過,每次測試都要滿半柱香時間,沒到時間不許終止,否則不知效果。”
李宓氣的大罵,但又無可奈何。終于時間捱到了,屋頂的翻窗打開,一股濃濃的煙霧從天窗中冒出,被大風吹散在空中。但即便如此,遠遠站立的衆人都還能聞到一絲古怪的刺激味道,有人甚至有些頭暈嘔吐之狀,可見這一次的毒瘴之濃,毒性之強。
衆人心裏不禁都爲王源捏了把汗,瘋狂的王副帥玩的太狠了,搞不好真要把命玩死在這裏。身在劍南節度副使這樣的高職上卻如此不惜命的官員,這輩子怕也隻見到這一位了。
毒瘴之氣散盡,衆人湧入屋内,仆役将棉被從木門外取下,但見木門緊閉。側耳傾聽,裏邊無聲無息。
李宓上前推了推門,發現紋絲不動,顯然是從裏邊拴上了門栓。于是拍打兩記,高聲叫道:“王副帥,王副帥,你無恙否?”
裏邊一點聲音也沒有,李宓覺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高聲喝道:“撞開門。”
不待仆役們上前,劉德海和幾名将領已經橫着膀子往木門上撞去,那木門被設計用來隔絕氣體,自然是嚴絲合縫且加了厚度,幾名将領連撞數下都沒撞開。衆人更是捉急,李宓親自上陣和三四名将領猛數次,終于将門撞開。
門一開,衆人心頭都是一驚,因爲都看見了僵卧于地上的一個人,顯然那是王副帥,而且好像已經出了大事了。衆人心頭砰砰亂跳,趕忙湧入屋内,但看因爲帶着面具,看不清王源的臉色,但卻聽到竹筒中傳來的呼呼的呼吸聲。
“沒死,王副帥沒死。”一名将領驚喜大叫。
衆人立刻扯胳膊抱腿将王源擡到院子裏,往地上一放,王源便自己坐起身來,衆人手忙腳亂的将面具摘下,王源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
“王副帥,感覺如何?沒哪裏又不适吧。”
“王副帥,頭暈麽?想吐麽?”
“王兄弟,你好麽?”
鮮于仲通和李宓等衆将七嘴八舌的詢問起來。王源手在耳邊招了招,大聲道:“你們說什麽?”
鮮于仲通愕然道:“糟了,耳朵聾了。”
卻見王源忽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伸手從耳朵裏掏出兩團棉球來丢掉,笑道:“不好意思,忘了将堵耳朵的棉球拿出來,我是擔心毒氣進入耳朵會有危害,以防萬一堵上了耳朵。”
衆人啼笑皆非,這才明白爲何剛才敲門撞門都沒反應了,原來王副使堵上了耳朵,所以什麽都聽不見。
鮮于仲通伸脖子道:“身上可有不适?”
王源笑道:“哪有半分不适,我早說了,這面具很是管用的。”
李宓歎道:“謝天謝地,無恙便好,剛才撞開門的一瞬間見你僵卧于地,還以爲你……呸呸,這話不能亂說。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王源笑道:“我是等候的無聊,所以躺地上眯了一會兒。早知道我該帶個人一起進去的,聊聊天也好。”
鮮于仲通瞪眼笑罵道:“原來竟然是睡着了麽?王兄弟呀,你這要吓死我們了。你可真是心寬。”
王源笑道:“讓大帥擔心了。大帥親眼看到這面具的效用了吧,有了這個何懼南诏人的毒瘴?”
鮮于仲通哈哈笑道:“見識了見識了,真是神奇。我很想知道爲何會有如此功用?”
王源拿起一隻面具,向一名将領要了一柄匕首來,刺啦啦割開外邊的韌皮,從裏邊取出一隻長約數寸的青竹筒來,拿起來給衆人看。但見那竹筒下方的竹節處打了密密麻麻的小眼,上方是開口。
“便是這裏邊的物事将毒瘴之氣全部吸走了,毒瘴從下方小孔進入,到了上方呼吸到口中之氣便已經沒有了毒物,和尋常呼吸之氣無異了。”
鮮于仲通接過竹筒,覺得入手微沉,從上方開口看進去,但見裏邊黑乎乎填滿了東西,聞了聞沒什麽味道,不知是何物。
王源不待他發問,伸手将竹筒拿過來,用匕首剖開,取出裏邊的圓筒狀黑乎乎的玩意兒道:“這玩意兒叫做活性炭,那是不同于木炭但可用木炭制作的一種特殊木炭,有了這東西塞滿竹筒之中便可将毒瘴吸走。”
衆人完全不懂王源在說什麽,均呆呆愣愣的看着王源。
“你怎知這什麽……活……炭能吸走毒瘴?”鮮于仲通愕然問道。
王源不想跟他們解釋太多,隻道:“這件事以後有時間慢慢告訴諸位,我想要說的是,這活性炭才是制作這種防毒瘴面具的主要材料。它非同于普通的木炭,但卻可以用木炭同草木灰水浸泡。再放入銅鍋之中三蒸三煮,曬幹後便可得到這種活性炭。而我要請鮮于大帥幫我辦的事便是制作這種木炭讓我能有足夠的原料制作面具。”
鮮于仲通道:“這便是你要求我辦的第二件事?”
王源笑道:“正是,這件事不算難,隻是花些錢和人力物力,嶲州可沒這麽多人力,所以想請鮮于大帥在成都弄幾家作坊,源源不斷的生産此物。具體的流程和制作的方法我會讓柳熏直現場指導,大帥必須要在半個月之内造出來起碼五萬隻面具配備給将士們。時間緊迫,我知道這件事肯定會讓大帥勞累忙碌,但爲了能早日讨伐閣羅鳳奪回姚州,希望大帥能答應我的要求。”
鮮于仲通是生意人出身,他很快便意識到這件事要費多少人力和錢财了。難怪王源要求自己去辦。燒炭,制作什麽活炭,再裝竹筒,用皮革縫制面具,這些都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半個月便要五萬隻,今後還要源源不斷的供給,錢财耗費無數。關鍵是這錢物根本沒地方出賬,算作軍費必會被朝廷駁回,難道又是要自己出錢?
鮮于仲通不禁恨得牙癢癢的,這小子簡直是吸血鬼,花錢如流水一般,也不管自己死活。但無奈現在要靠他扳回局面,挽回敗局,不論如何這事兒必須接下來。大不了挪用劍南道錢款制作,待自己拍拍屁股去了京城當了京兆尹,這裏的爛攤子還不是讓他自己收拾。
想到這裏,鮮于仲通笑道:“此事本帥責無旁貸,半月之内必送來五萬隻面具來配備給将士們。今日大開眼界,王副帥當真是南诏克星,此物一旦配備,南诏指日可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