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王源提出要去敵軍營中的想法後,立刻遭到了李宓在内的所有人的反對,每個人都認爲王源是瘋了,這時候跑去敵營豈非是自己找死。但面對衆人苦口婆心的勸說,王源不爲所動。
王源想的很清楚,吐蕃和南诏的聯盟不散,自己想扭轉此次征讨南诏的局面便不可能完成。以現有劍南的兵力,對付一方尚顯難爲,更何況是兩面受敵。三個月内若不能扭轉戰局,楊國忠倒台,自己也将處境艱難,升任劍南節度使的承諾自然是灰飛煙滅,更嚴重的是,自己還要連帶承擔此次讨伐失敗的罪名,能不能活命都很難說。
當然,去敵營遊說是很危險的事情,但王源相信對方不至于連來使都殺了,自己隻要不暴露劍南軍主帥的身份,應該不會引發血案,最多便是遊說不成功罷了。所以,王源給自己安了個劍南節度使談判專使的名頭打算隻身前往。排場越小越好,越低調越好,便越是安全。
但公孫蘭絕不容許王源獨自前往,交涉無望之後,王源也隻能同意公孫蘭扮作随從同去,但卻約法三章,讓公孫蘭保持克制,絕對不能随意出手。公孫蘭其實也明白,憑她武功再高,在敵軍營中也無法救出王源來。她之所以跟着去,隻是要讓自己安心罷了。
太陽慢慢升起,照在貧瘠的大地上。戈壁地面上除了矮樹灌木之外便是一小片一小片的青黃不接的小草。放眼望去,滿目荒涼。
“前面便是吐蕃大營了,剛才前方吐蕃的斥候騎兵已經發現我們了,相信他們已經嚴陣以待了。”王源勒馬指着遠處騰起的煙塵道。
公孫蘭穿着普通士兵的盔甲,臉上抹着灰黃的油泥,看上去像個三十來歲的瘦小漢子,面色沉靜道:“知道了,你是想說,這是我最後回頭的機會是麽?”
王源苦笑道:“我是想說,你其實不必跟我冒險,我還指望你保護家人呢,你我都死在敵營裏,我可死不瞑目了。”
公孫蘭哼了一聲道:“但我若不來,我也會死不瞑目。我無法坐視你一人涉險。”
王源笑道:“表姐對我真好,我決定了,若這次能安然無恙,再讨伐南诏成功,我必要向十二娘挑明和你的關系,我想娶你爲妻。”
公孫蘭一愣,冷聲道:“你想娶便娶了麽?你還沒問我願不願意呢。”
王源道:“那表姐願意麽?”
“不願意。”公孫蘭斬釘截鐵的道。
王源皺眉道:“爲何不願意?表姐不喜歡我麽?”
公孫蘭靜默半晌道:“你知道的,何必問我。”
王源皺眉道:“表姐在顧忌什麽?”
公孫蘭:“喜歡未必便要嫁。我公孫蘭豈會讓人诟病倫常之悖。這便是答案。”
王源歎了口氣道:“罷了,這話題我再不提了。當我沒說便是。”
公孫蘭噗嗤一笑道:“現在這時候你卻來兒女情長。你能過的了這關再說吧。我隻說不會嫁給你,但可沒說不能和你在一起,但你卻要有命消受才可。咱們今日要是都死了,說這些有什麽用?”
王源喜道:“原來還有希望,那我便放心了,有表姐這句話,我怎也不能輕易的死了,那樣豈非辜負了表姐的期望了。”
公孫蘭低聲自語:“其實一起死了倒也不錯。”王源卻已經沒聽到這句話了,以爲遠處山丘上沖出吐蕃大營的百餘騎吐蕃騎兵已經飛馳而來,蹄聲隆隆瞬間到了面前。
數百騎吐蕃騎兵奔到王源和公孫蘭兩人馬前數十步外,馬背上的騎士彎弓搭箭瞄準二人,王源忙高舉手中節仗高呼道:“信使,信使,我們是大唐的信使,去往貴軍大營送信的。”
公孫蘭也無奈的舉起手來,表示并無威脅之意。吐蕃騎兵們飛馳上前,圍住兩人轉圈打量,幾名吐蕃騎兵還往來路上奔走了一圈,站在馬背上眺望嶲州城方向的動靜,忙活了半天才相信這兩人并無威脅。
“你們是……大唐的……信使?”一名面龐黝黑泛紅,滿頭發辮的騎兵頭目用彎刀指着王源問道。
“對,對,我們是送信的。”王源從懷中取出信箋來搖晃着。
“拿來。”那首領伸手奪過信封,翻來覆去的看了封皮上的毛筆字和王源加蓋的紅彤彤節度使印章,和周圍的士兵們咕噜了幾句。
“信我們……拿到了,你們……可以……走了。”那士兵道。
王源哭笑不得,忙擺手道:“不成不成,這要親自交給你們主帥,你們主帥是哪一位?”
“要親手……交給……我們的……鐵刃西諾羅将軍麽?鐵刃将軍沒空,不見客。”
王源很是無奈,若是連吐蕃主帥都見不到,這一趟可白跑了,這幫吐蕃士兵真是奇怪的很,居然不去禀報。王源還待再說,那幫吐蕃騎兵已經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手中彎刀也開始揮舞起來。
“一點小意思,諸位拿去花,我們不但要送信,還有重要的話要傳達給你們的主帥,若耽誤了大事,你們的鐵刃将軍會怪罪你們的。”公孫蘭沉聲說話,同時攤開的手掌裏幾片金葉子在陽光裏閃閃發亮。
不知是金葉子起了作用還是公孫蘭的話起了作用,一群人很快便明白了王源他們是必須要進營去,于是十幾騎頭前歸營報信,剩下的将兩人圍在當中簇擁着往大營去。
王源低聲感歎道:“還是你的辦法管用,不管在哪裏,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還是行得通的。”
公孫蘭冷笑道:“待會咱們死在他們大營裏,你便要怪我花錢找死了。”
王源還待調笑兩句,前方馬背上的吐蕃漢子回過頭來瞪眼喝道:“不準說話。”
王源吐吐舌頭,忙閉上嘴巴。
一行人很快抵達山丘東側的吐蕃大營,遠遠望去,吐蕃大營甚是齊整,圓頂的牛氈帳篷排列整齊,上面還挂着各色的彩旗。進門時悠揚渾厚的号角聲忽然在腳下響起,吓了王源一跳,仔細看去,才發現兩隻巨大的号角擺在營寨大門兩側的泥地上,另一頭逐漸的細小上彎,通到站在營寨門樓上的兩名士兵的嘴巴裏。進門時正是這兩個兩名士兵吹起了号角,吓了王源一跳。
營地裏一片忙碌景象,成百上千的駱駝卧在空地上昂頭咀嚼着嘴巴,一隊隊的吐蕃士兵身着皮甲斜肩袍,腰間挎着彎刀走來走去。左側的一大片空地上,鍋竈一字排開,牛糞燒的紅彤彤的,上面的銅盤裏,面餅在銅盤中吱吱作響,發出荞麥特有的香味。
“不許亂瞧。”王源再次被人呵斥了一聲,轉回頭去,發現前方是一座巨大的營帳,營帳頂部的銅葫蘆上扯着無數條彩線固定在地面上,線上無數彩旗迎風招展。大帳篷面前的地面上還鋪着地毯,上百名全副武裝的吐蕃武士站在帳門前。
“下馬。”有人喝道。
王源下了馬和公孫蘭一前一後站在通向大帳的地毯上,兩側的武士圍攏上來,彎刀滄浪浪抽出,交叉成一道森森鐵刃組成的通道,高度隻有四尺高,要想走過去便需要彎腰低頭弓着身子過去。
王源皺眉心想,還搞這一套,幸虧老子電視劇看的多,當下挺胸單手舉節昂首朝交叉的彎刀通道走去,那彎刀的高度正好在胸膛和脖子這個範圍,刃口朝外,倒像是王源要自己将自己送到刀刃上抹脖子一般。
“蒼郎,蒼郎。”彎刀連響,彎刀陣在王源即将碰到刃口的瞬間移開。次第高舉,形成通道。王源心頭噗通亂跳,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于此同時,帳門外一名武士叽裏咕噜的高叫一身,有人将繡着各種紋飾的厚重帳門掀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