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萬沒料到李龜年竟然是個武技的高手,平日看上去瘦小幹巴的文弱身體,竟然在一瞬之間爆發出爆炸性的力量,身子迅捷如電,一眨眼便已經穿越珠簾之後,撲向端坐不動的楊貴妃。
楊貴妃好像是吓傻了,既沒發出驚訝之聲,也沒起身逃離,而是呆呆坐在原地不動。李龜年也覺得有點奇怪,不僅是對方竟然毫無反應,而且他發現貴妃娘娘竟然不是正面而坐,而是背對着自己坐在那裏,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還不快來替我搭把手麽?扯下那方帷布過來裹住屍體。”李龜年回身朝王源招手,卻發現不知何時王源已經站在身後正對着自己笑。
“愣着作甚?蠢才,還不抓緊時間,不然一會兒便無法脫身了。”李龜年一邊搬動貴妃娘娘的屍體,一邊焦急的斥罵道。
“噗嗤!”一聲輕響,李龜年覺得這聲音很熟悉,沒錯,這正是兵刃入肉的聲音,而且近在咫尺。猛然間,李龜年覺得右邊臂膀痛徹心扉,他扭頭看去,隻見自己右肩窩處一柄匕首的尖刃透體而出,尖刃的血槽中還往外滴着血。手中登時無力,正用力拖抱的屍身轟然落地,右手中抓握的匕首也掉在地上。
“你……你幹了什麽?”李龜年捂着滴血的肩膀轉身驚愕道。
王源攥着滴血的匕首笑道:“我捅了你一匕首。”
“你……你瘋了麽?你這都能失手?”李龜年尚沒弄明白情形。
“我沒瘋,我是故意的。你瞧,我又捅了你一下。”王源笑着揮動匕首,迅捷無比的在李龜年的左肩窩處又刺了一匕首。
“啊!”李龜年雙肩垂下,發出凄厲的慘叫聲,緊接着兩條腿同時劇痛入骨,垂頭看時,左右腿上多了兩個雪洞,身子轟然倒下,四肢同時受傷,已經根本無法站立。
“王源,你果真是背叛了羅衣門,背叛了殿下,你這天殺的奸賊,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李龜年怒罵連聲,四處傷口血流如注,身子在地上蜷縮着。
“你知道我靠不住還來找我幹這種事,可見你有多蠢。”王源微笑道。
“你這奸賊,若非李公公要我找你協作,我豈會來找你?不是我瞎了眼,是李公公瞎了眼。我多次說你靠不住,他們就是不聽。現在可好,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你果然是背叛了羅衣門背叛了殿下,你這狗賊。”李龜年啞聲怒罵不已。
王源飛起一腳踢中李龜年的下巴,李龜年口中鮮血湧出,顯然咬傷了舌頭。
“都這時候了,還敢罵我,我可忍了你很多句奚落和辱罵了,到這時你還要自命不凡,也不想想自己的處境,該是磕頭求饒的時候了。”王源微笑道。
“呸!向你求饒?嘿嘿,你殺了我又怎樣?你一樣逃不脫。貴妃娘娘已經被我殺了,你休想活着走出這金花閣。哈哈哈,蠢材,你若不這時候反水,我們本可一起活着離開這裏的,我有我的錦囊妙計脫身。可現在,你跪着求我我也不會告訴你了,我要你和我一起陪葬。哈哈哈。”李龜年張口大笑,口中污血橫流,形象甚是恐怖。
王源也笑了,啐了一口吐沫道:“自己蠢還說别人蠢,你倒是看看你殺了誰?”
李龜年一愣,伸頭去看剛才被自己殺死的屍體,但亂發和鳳冠上的珠翠遮住了那死者的面孔,伸着脖子掙紮半天也看不清楚。王源蹲下身子伸手拂開死者面上的亂發和首飾,一張毫無血色的女子面容露在李龜年面前,面容酷肖貴妃娘娘。
李龜年仔細端詳着這張臉,面容驚疑不定,王源笑道:“不敢确定是麽?我來幫你确認一下。”
王源伸手撥開女子耳邊的頭發,用手指在女子耳垂下的肌膚上用力搓動,一層厚粉被搓了下來,露出一顆淡淡的黑痣。李龜年一眼看見那枚黑痣,頓時雙目瞪視,整個人如泥塑木雕一般。
“沈秋榮,杭州府人。四年前太子去杭州府遊玩,無意間發現此女,面容酷肖貴妃娘娘,于是被太子殿下秘密帶回京城,豢養在東宮之中。七個月前,此女被李輔國安排入貴妃娘娘身邊爲女官,用意便是模仿娘娘的說話神态語氣舉止,便是爲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李龜年,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呢?”
李龜年面如死灰,沉默不語。
王源笑道:“你不承認也無所謂,沈秋榮自己都全部都招認了。你所言的脫身錦囊妙計,無非便是刺殺貴妃娘娘之後讓這個沈秋榮冒充貴妃娘娘罷了。這樣便可掩飾貴妃娘娘已死的真相。你們知道陛下已經很少同貴妃娘娘共宿,每日也隻是同娘娘談談說說一起遊玩聽曲,很大程度上能欺瞞過陛下。就算陛下發現有異樣,也不能斷定貴妃娘娘已經被掉包,因爲這事兒太過荒唐,陛下不會說出來,隻會覺得奇怪罷了。而這沈秋榮便成了殿下在陛下身邊最有利的棋子,會影響陛下的決策,做對殿下有利的決斷。我說的是不是?”
李龜年冷笑道:“你說的這些全都是編的,我全然不知。”
王源微笑道:“李兄,這個時候了還抵賴作甚?我若是你,絕不會再抵賴。”說罷朝側簾後拱手躬身道:“貴妃娘娘,您有什麽想問的麽?”
一隻蘭花般優美的手緩緩将側簾拉開,楊貴妃的絕世姿容緩緩露出在李龜年的目光之下,李龜年如遭電擊,身子匍匐于地不敢擡頭,臉伏在地上身子微微顫抖。
楊貴妃緩緩走近,慢慢坐在軟榻上,雙目看着匍匐于前的李龜年,微啓雙唇道:“李龜年,擡頭看看本宮。”
李龜年勉力擡頭,隻看了楊貴妃一眼便不敢再看,再次将頭深深垂下。
“晌午時分,王學士觐見本宮,說你要對我不利,我還認爲他在胡言亂語。但眼前的一切卻讓本宮不得不信了。李龜年,你還抵賴什麽?”
李龜年哀聲道:“娘娘恕罪,罪臣也是身不由己,娘娘請賜臣一死。”
楊貴妃淡淡道:“先不忙談生死,你隻告訴我,王源剛才所言是否是真的。你是否奉了太子之命來殺我,并以他人掉包取代本宮。還有,最重要的是,太子爲何要殺本宮?意圖何在?”
李龜年伏地靜默良久,終于下定決心般的擡起頭來道:“娘娘,罪臣罪該萬死,死亦不足惜。罪臣在回答娘娘的問題之前,有幾件事情想弄明白。”
楊貴妃道:“你問便是,反正時間有的是,子時之前陛下不會來這裏,也沒人會來這裏。”
李龜年艱難的動了動身子,看向王源道:“你是怎麽猜到我要對貴妃不利?我已經刻意不告訴你行動的細節了。”
王源微笑道:“我開始确實不知道你們膽大包天竟然敢對貴妃娘娘下手。但我是個注重細節的人,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翻來覆去思考了數遍,最終才悟到了這一點。另外,今日這個日子很特殊,我所言的特殊是指我恰好被授予劍南節度副使,不日便要離京,所以你便可以禀報娘娘說必須在行前将新曲和詞的事情搞定。于是娘娘不得不答應你即刻召見你我。某種程度上來說,召見的日子不取決于娘娘,而是取決于你。而之所以選擇今天的原因你也明白,今日是陛下閉關聽道的日子,你知道宮内守衛都聚集在望仙台一側,而娘娘則必是在金花閣這裏獨處,多餘的話我也不用說了吧。幾下裏綜合下來,我便斷定你是要對娘娘不利了。”
李龜年呆呆半晌,歎了口氣道:“我服氣了,果然這些都是我心裏所想。還有一事,你怎會識破我要用掉包計?我隻說可以安全脫身,其餘的并未透露分毫,你又是如何能猜到的?”
王源呵呵笑道:“我隻能說你很倒黴,這件事若是放在其他人的身上,恐怕是無論如何猜不出這調包計的。但你卻不知道曾經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曾幾何時,我便是被别人用掉包計将萬貫家産都騙的光光,這件事我永遠都忘不掉。所以當你告訴我說可以全身而退的時候,我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你有什麽本事能在刺殺娘娘之後還能全身而退,而且還不生波瀾。貴妃娘娘若是被殺,天下都要震動,你卻說絕對沒有後患。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娘娘死了,但沒人知道她死了。結合我的經曆,我便隻能斷定是掉包計了。”
李龜年靜默半晌,長歎道:“人算不如天算,我懂了。但我還有個問題,你将此事告密于娘娘,你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嗎?你以爲殺了我便可天下太平麽?接下來才是最可怕的事情要發生,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