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下如山,三千朔方軍騎兵動作迅速,一個時辰後便抵進巨石關口之外的雪原上。斥候連番不斷傳來訊息證實,突厥騎兵正在巨石關口之外停留,似乎與不明身份的兵馬進行着激戰。聽到這樣的消息,讓王源心中如墜冰窖,恨不得肋生雙翅趕到關口前一探究竟。
但無論如何,既然朔方軍已然參戰,便不能破壞整個進攻的程序而單獨行動,大軍在六裏之外的雪原上開始整頓戰鬥陣形。三千朔方軍分爲前中後三個戰鬥隊形,而每一隊又分爲前後兩隊沖鋒陣型,爲戰鬥做好最後的準備。
郭子儀策馬奔到王源面前拱手道:“王欽使,我們準備突擊了,最後勸您一句,跟随李将軍在後隊督戰爲好,第一梯隊進攻的危險性太大了。“
王源擺手道:“不必了,郭将軍要是真的想幫我的話,便請盡快發動攻擊。”
郭子儀點頭道:“好,那我也不多言了,軍令已下,号角一響便是突擊的時候了,本人也在第一梯隊,咱們并肩作戰吧。”
王源默默點頭,緊了緊颌下披風絲帶,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公孫蘭,公孫蘭清麗的面容端莊而嚴肅,抿嘴朝自己微微點頭。
“諸将士聽了,李将軍有令,隻許進,不許退,誰敢臨戰脫逃,定斬不饒。”
郭子儀低沉的話音落下,伸手抽出腰間長劍,在暮色中劃了個閃亮的半圈,像揮動魔法少女手中發亮的魔法棒一般,猛地朝前一揮。他身旁的号角手昂首‘嘟嘟嘟’吹響号角,五百騎兵高舉點起的火把策馬而動。緊密的隊形瞬時呈扇形在雪原上散開,馬兒從漫步到小跑再到風馳電掣一般往南馳去。
王源策馬狂奔,身後披風獵獵作響,耳旁狂風呼呼,滿眼都是耀眼火把,滿耳都是蹄聲隆隆。馬蹄踏起的雪霧飛濺而起,落到臉上一片冰涼,濕漉漉的雪水沿着眉梢鼻尖落下,但無人有暇去擦一擦這些。
距離裏許之遙,便能看到突厥騎兵正在忙亂的變幻陣型。對方調整的速度驚人,從發現朔方軍騎兵突襲而至,短短一炷香的時間,便已經調整好了作戰隊形。且在唐軍距離裏許之地的時候,突厥陣中已經有數百騎狂奔而出,竟是要硬碰硬的迎接這第一波的沖鋒。
雙方像是相向而行的兩輛疾馳的火車,沒有一方有避讓或者是減速的意圖,短短數十息時間裏,千餘騎兵便毫無花哨的撞擊在一起。數十餘步寬的交戰面上,爆發出讓人心驚肉條撞擊聲,盔甲對盔甲,戰馬對戰馬,血肉對血肉,聲音沉悶卻刺耳。
緊接着戰馬悲嘶聲響起,數十名騎士因爲慣性飛上黝黑肅穆的暮色天空,慘叫着從空中落下,摔在凍得堅硬的雪地裏,發出身體破裂而發出的恐怖的噗噗聲。在這之後,雙方陣型交錯,正式展開殊死厮殺。
王源和公孫蘭策馬沖在隊伍前列,面對數名迎面沖來的突厥人,公孫蘭沒有給他們沖撞到面前的機會。相距數丈時公孫蘭手腕連抖,發出數枚暗器,将橫眉怒目哇哇鬼叫的幾名突厥騎兵擊落馬下。而王源也得以從容的進入對敵厮殺狀态。
公孫蘭和王源的目标很明确,沖鋒途中他們已經看到了數百步外巨岩上搏殺的人影,不出意外那一定是柳鈞等人堅守之處,兩人的目标便是要我那個巨岩處攻擊,及時救出柳鈞等人。看巨岩上依舊在厮殺,這讓王源微感欣慰,起碼表示上面還有活着的人。
然而雖然焦急的欲突破敵陣去救援,但密密麻麻的突厥騎兵擋在面前,幾乎寸步難行,唯一的辦法便隻能老老實實的殺出一條血路來。兩人并騎斬殺數名對手後發現舉步維艱,很難從亂軍之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二郎,我上你下,你隻管往前沖殺,我會護着你。”
公孫蘭嬌叱一聲身子騰空而起,如一隻大鳥般從空中撲向王源面前的一名突厥騎兵。那騎兵仰頭招架,王源手中長劍送出刺入對方的咽喉之中。與此同時,公孫蘭從空中落下,腳尖點在王源的肩膀上,手中劍左右虛晃,刺中兩側攻擊王源的兩名騎兵面門。
“好辦法。”王源贊道。在這立體的攻擊下,斬殺前方和兩側的敵兵後王源的戰馬已經瞬間沖前丈許,比剛才快的太多了。
“再來!”公孫蘭衣袂飄飄從王源肩頭飛起,手中劍揮向迎面堵截而來的兩名騎兵,劍光閃過,對方了賬,王源拍馬正好趕到公孫蘭落腳之處,公孫蘭的腳穩穩地踩中王源的肩膀。
王源本想打趣兩句,但見公孫蘭腳尖輕點再次飛撲而出,便也隻能縱馬跟上。兩人在亂軍中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斬殺數十名突厥騎兵,終于從右側沖出亂兵陣型。公孫蘭落在王源身前,王源催動馬兒朝巨岩處狂奔。
……
巨岩上,當看到北方雪原上奔馳而來的大隊兵馬的時候,本要橫劍自刎的十幾人喜出望外。看巨岩下的突厥大隊兵馬正擺出迎敵陣型,便是傻子也明白是援兵到了。
“老師來了,援兵到了。”柳鈞尖聲高呼,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來了來了,援兵到了。”劉德海也高興的差點落淚,青雲兒和紫雲兒不用說已經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落了。
“泥門……不死了?”面前的鎖甲兵沒搞清楚狀況,兀自問道。
“那還死個屁?死的是你們。狗.娘養的。”劉德海大爆粗口,手中長劍遞出,砍中一名鎖甲士兵的肩膀,那士兵大叫一聲捂着噴血的肩膀倒地翻滾。
“殺光他們。”鎖甲士兵頭目明白過來,怪叫一聲下令。周圍的鎖甲兵也明白過來,立刻舉刀而上,惡戰再起。
援兵到達像是給劉德海柳鈞等人打了一針雞血,所有人瞬間變得鬥志昂揚起來,就連柳熏直都握着長劍在旁亂捅亂刺的殺了一名無暇顧及他的鎖甲兵。
但這種悍勇之力畢竟不能扭轉劣勢,支撐不到盞茶時間便再次陷入困局,幾名衛士相繼中刀身亡,沒能熬過最後的時間。随着他們的倒下,衆人再次陷入死局,劉德海大腿中刀,柳鈞胳膊上也中了一刀,兩人瞬間失去戰鬥能力。幾名鎖甲兵搶上對兩人痛下殺手,青雲兒和紫雲兒奮不顧身拼死搶攻才保住兩人的性命。
“罷了,看來還是來不及啊,我也認命了,他娘的,真的不甘心啊。”劉德海坐在地上哀歎道。
青雲兒忙裏偷閑擡眼望岩石下方的戰場上看去,但見無數兵馬糾纏在一起厮殺,火把亂舞,殺聲震天,卻哪裏能看到王源奔來的身影。
十幾名鎖甲兵揮刀再次撲上,青雲兒和紫雲兒渾身虛脫,身上也多處受傷,相互對視一眼,心中都知道大限已到,反倒有了一種解脫之感。
十幾柄彎刀從各個角度往兩女身上看去,兩女牽手而立,眼睛緩緩閉上等候着兵刃加身的劇痛時刻。但想象中的痛楚并未來到,反而清晰的聽到縮在岩石旁的柳鈞發出一聲驚喜的叫喊:“老師!公孫姑姑。”
兩女一驚,尚未來得及睜開眼來,便聽到叮叮當當一陣兵刃交擊之聲,緊接着慘叫聲連連響起,兩女眼睛睜開,發現身前已經站了兩個人影,而面前的地面上齊刷刷倒了一茬鎖甲兵的屍體。
“二郎!”青雲人驚喜大叫,眼淚瞬間流出。
“是我,你們受苦了。”王源轉過頭來伸手将青雲兒攬在懷裏,柔聲安慰道。
“王公子。”紫雲兒也喜極而泣叫道。
王源騰出另一手也将紫雲兒摟在胸前安慰道:“我的錯,我來遲了,你們受苦了。”
兩女泣不成聲,身體幾乎站立不住,王源不住的低聲安撫她們。
“老師,這樣不好吧,你隻顧安慰她們,你的學生受傷了躺在你腳底下,你問都不問?”柳鈞躺在地上嘟囔道。
僵卧一旁的劉德海撇嘴道:“他起碼還看了你一眼,我這裏他連看都沒看一眼呢,你知足吧。”
王源呵呵笑道:“你兩個大男子還要安慰麽?活着就好,我很開心。安慰的話回頭再說,現在大戰正酣,我可沒時間安慰你們。”
王大黑拖着滿身傷痕蹒跚過來給王源見禮,王源點頭贊許道:“大黑,幹的很好,你護着劉将軍和少公子,我和表姐替你們殺光這些突厥人。”
王大黑咧着嘴開心的笑,橫着大環刀擋在柳鈞和劉德海等人身前。王源轉過身來,見公孫蘭正全力抵擋再次沖上來的十幾名鎖甲兵的攻擊,手中短劍如花綻放,寒光閃動間總有數人中劍,兇悍無比。
“表姐好俊的身手,這一招叫什麽?剛才救人的便是這一招麽?”王源揮劍刺入一名正欲從側翼攻擊的敵兵的身體,口中問道。
“是,這叫陌上飛花式。我的三大殺招之二”公孫蘭靜靜道。
“好名字。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送他們都上歸途,好兆頭。隻是不是緩緩歸西,而是快速斃命,未免有失詩意。”王源一邊砍殺一邊說道。
“管它緩急快慢,殺了就好,我可沒你這般掉書袋的本事。還不閉嘴殺人,連用兩次甚耗内力,你再不幫忙我可撐不住啦。”公孫蘭嗔道。
王源忙舞動兵刃護主公孫蘭側翼,于此同時,青雲兒和紫雲兒兩人仗劍再上,三名尚有一戰之力的護衛也補上空缺,登時形勢大爲改觀。
公孫蘭的劍下幾乎一劍殺一人,王源是生力軍,雖然武功一般但也是名師所授,對付普通士兵不在話下。兩人配合的天衣無縫,殺人如麻,面前屍體堆積如山。
突厥鎖甲兵那裏想到會突然冒出來這兩個難纏的對手,越是想解決他們,卻越是無法達成目标。終于岩下突厥軍中傳來急促的号角聲,那是召集全員集中突圍的号角聲,鎖甲兵們意識到下方戰事已經落于頹勢,于是當機立斷一聲令下,所有人幾乎同時後撤,一窩蜂消失的無影無蹤。
王源和公孫蘭也不追趕,扶着衆人下了巨岩,但見雪地上的厮殺已經進入了白熱化,雙方所有的兵力都已經投入其中,戰團覆蓋了數裏方圓,到處是追逐厮殺的身影。突厥兵馬已經陷入了頹勢,唐軍越戰越勇士氣正盛。
“表姐,麻煩照顧他們,我要去沖殺一番,我答應了李光弼要沖鋒陷陣,我不能食言。”王源一把扯住一匹落荒而逃的無主馬匹,縱身躍上馬背,飛馳而去加入滾滾戰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