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禀報的王源身披大氅站在營帳前迎候,雙方見禮已畢,王源欲引二人入帳就座,卻被嚴莊拒絕了。
“王欽使,就在此處說話吧,有一事需立刻跟欽使禀明,事務緊急,不得不打攪欽使休息了。”嚴莊拱手道。
王源笑道:“嚴先生有話便說,不必客氣。”
“好,那我就直說了,适才我和二公子剛剛接到安帥派人送來的急件,要我二人急速趕回幽州去,所以嚴某和二公子特趕來告知欽使此事,請欽使示下。”嚴莊雙目注視王源的臉上,觀察王源的反應。
王源一愣道:“安帥召你們回幽州?出了什麽事麽?”
王源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咱們立刻拔營回頭回幽州便是,安帥急令,可耽擱不得。劉德海,立刻下令,準備連夜開拔。”
劉德海拱手應諾,便要去下令拔營,嚴莊忙擺手道:“且慢。欽使誤會了,安帥的意思是要我和二公子回幽州,特意交代不要因此耽擱王欽使的行程,隻是我和二公子無法陪同你一起巡邊罷了。”
王源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我繼續我的行程,你們二位奉命回幽州麽?”
嚴莊點頭道:“正是,這也是安帥信中的意思。安帥信中對欽使的安全極爲關心,故而我跟二公子商量了一番,認爲即便我和二公子要回幽州,但欽使的護衛安全一定要安排好。所以嚴某決定留下三百精騎讓候偏将率領,彙通欽使手下護衛兵馬共同護衛欽使安全。另外我已經派人即刻去龍門縣通知當地守軍,讓龍門縣戍邊将領撥出一千兵馬前來接應,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午時欽使穿過雞鳴山峽谷抵達山北的時候,他們的接應兵馬便到了。這樣便有一千八百兵馬護送欽使巡視邊境,安全上當可無虞,我等也就可以安心了。至于欽使職責内的其他需要溝通的事宜,待欽使回到幽州時,嚴某和二公子一定積極協助便是。不知欽使認爲這樣的安排如何?”
王源想了想道:“嚴先生和二公子考慮的如此周祥,本使甚爲感謝,覺得這樣的安排甚好,那麽嚴先生和二公子這便要連夜啓辰麽?”
“安帥之命,雷厲風行,我等可不能耽擱了,這便要啓辰回幽州。在此也算是和欽使暫别了。好在不久後咱們便能在幽州聚首,欽使多多保重吧。”嚴莊拱手行禮,安慶緒也罕見的拱手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
王源笑道:“好,那咱們便後會有期,來人,斟酒來,嚴先生和二公子雖然走得急,但這辭行酒還是要喝一杯的。”
有人取了三隻酒碗來斟滿酒水,王源舉碗同嚴莊安慶緒喝幹離别酒,三人好像心照不宣般的哈哈大笑着拱手而别。嚴莊和安慶緒像是早做好了準備一般,拔營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半個時辰之内便已經全部準備完畢。火把照耀之下,七百多騎往來路而去,不久後轉過山梁消失不見。
一番折騰,距離天亮已經沒有多久了,王源也不打算繼續休息了,索性召集衆人來帳中商量。因爲嚴莊和安慶緒的突然離開留下了諸多的疑點,王源需要同大家商議一下,聽一聽衆人的看法。
劉德海率先發話道:“卑職覺得此事很是怪異,但卻說出何處奇怪。按理說要是安祿山召回他二人倒也沒什麽毛病,但總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
柳鈞道:“何止是怪異,看上去更像是避而遠之的意思,明日一早我們便要過雞鳴山峽谷,他們半夜突然離去,感覺像是一場陰謀。”
王源沉默點頭,看向公孫蘭,公孫蘭輕聲道:“柳鈞說的對,昨夜我們才分析了些反常舉動,那麽嚴莊和安慶緒此刻的突然離去則更爲反常。如果昨晚我們分析那三名離營的士兵是進入雞鳴山峽谷中給什麽人送信的話,那嚴莊和安慶緒此刻的離去便說明了一件事,他們并不想陪同我們過雞鳴山峽谷。所以,也許一個這是醞釀着一個巨大的陰謀。當然,這一切都是揣度,如果安祿山确實急召嚴莊和安慶緒回幽州的話,那這一切都是個巧合,也許那三名士兵也不過是臨時派出探路的哨探也未可知。”
王源環視衆人道:“都說完了麽?那麽我來談一談我的看法吧。”
衆人均側耳細聽,但聽王源道:“關于今晚嚴莊和安慶緒的突然離去,我認爲這隻是一場做戲。你們想一想,我們離開幽州到達雞鳴山已經走了六天六夜了吧,安祿山派人送信到此召回嚴莊和安慶緒,一來一回再快也要七八日光景,若幽州城中真的有什麽急事的話,待此二人趕回去,黃花菜都涼了,還有什麽用?”
王源繼續道:“再者來說。幽州城有安祿山坐鎮,數十名安祿山的手下心腹将領和數萬兵馬駐紮,即便有什麽急事,難道安祿山自己無法處置?偏偏要嚴莊和安慶緒回去才能處理?這不是天大的笑話麽?嚴莊雖是安祿山所倚重的謀士,但也沒有重要到離開他不行的地步,安祿山若是如此依賴一名謀士的話,那他也無法有今日的局面了,這是第二個疑點。”
“其三,如果确實是安祿山急召他們回幽州的話,嚴莊和安慶緒在剛才辭行的時候爲何不拿出安祿山的信來佐證?要麽是他們認爲沒必要,但還有一種可能便是根本沒有什麽安祿山的急令,隻是他們做戲罷了。給我的直覺是第二種,因爲當我說要和他們一起回幽州的時候,他忙說安祿山的信裏要求我繼續前行,按理說傳達安祿山交代給我的話的時候該不該拿出信來佐證?但他沒有,隻是随口說出而已,給我的感覺他是信口編造。”
衆人紛紛表示同意,心中也自佩服。論分析能力,怕是無人強過王源了,片刻之間便分析了個一二三來,而且頗有道理,這一點座上人皆自認不如。經過這麽一分析,今夜嚴莊和安慶緒的行爲立刻變得漏洞百出起來。
“那二郎認爲,他們做戲的意圖到底爲何?”公孫蘭問道。
“我說了,這絕對是大大的惡意,我幾乎可以斷定這雞鳴山峽谷是兇險之地了。嚴莊和安慶緒不願随我們進峽谷,他們欺騙我們單獨進入谷地,怕是有極爲險惡之事等着我們。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前任席建侯的死因來,當時傳到京城的消息是席建侯在邊境爲契丹人截殺,屍骨無存。我在想,是否我們也在步席建侯的後塵。”
公孫蘭悚然道:“要是照你這麽說,豈非說明他們已經知道了那件事已經暴露,所以要找個最合适的理由緻我們于死地?”
王源道:“雖我不願相信,但怕是确實如此了。我想你歸途之中必是留下了蛛絲馬迹,被他們追蹤到了。”
公孫蘭沉吟道:“都怪我,我不該動手殺人毀車的,打草驚蛇了。”
王源微笑道:“現在不說那些,世上沒後悔藥可吃,眼前的事情才是重點。如果這一切判斷無誤的話,我想我們定有一場惡戰了。”
除了青雲兒,其他幾人都不知王源和公孫蘭在說些什麽,柳鈞不斷的出聲發問,王源也決定不再隐瞞,索性将公孫蘭那晚發現奚族人和安祿山勾結之事一五一十的道出,最後點明此事恐怕已經洩露,所以極有可能前面山谷中設有埋伏,要将所有人盡數滅殺在山谷中。
衆人驚愕無語,劉德海和柳鈞這一路上一直萦繞在心中的疑問也得以解開。從公孫蘭歸來之後,兩人也沒敢問公孫蘭那晚之後到底去了何處,卻原來是發現了這樣的秘密,所以消失了幾天,正是一路跟蹤下去,且截殺了那運送物資的奚族人車隊。
得知了所有的秘密之後,大家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如果真如王源和公孫蘭分析的那樣,那自己這幫人顯然已經淪落到了最險惡的境地。嚴莊和安慶緒這一走,正好露了馬腳。
然後,一個急迫的問題在衆人的腦海之中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