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騎在錢文魁的帶領下直奔郡守衙門,矯健的下了馬,十幾人在指引下闊步前往後衙之中,那裏嚴莊和安慶緒正在屋子裏等待着他們的到來。
身材健碩的宇文雄走在最前面,手中挽着那條威風凜凜的獒犬的皮帶,腳步震得地面咚咚作響。随行的其他人被攔在屋外,但宇文雄被允許直接進屋面見嚴莊和安慶緒。
“嚴先生,二公子,宇文雄有禮了。”見到嚴莊和安慶緒,宇文雄拱手行禮,但連腰都沒彎一下。
嚴莊微笑拱手道:“宇文将軍,咱們數日前雄武城才見了面,怎地你又來這裏找我們?那日談的不夠詳細麽?還有什麽事兒要說的?”
宇文雄伸手将頭盔脫下,随手往桌上一丢,露出滿頭亂蓬蓬彎卷的黃發來,大刺刺的往桌邊一張椅子上一坐,伸手抓起桌上盤子裏的一隻雞腿朝獒犬面前一丢,那獒犬躍起身來,在半空中便将雞腿接在口中嗚嗚大嚼。宇文雄滿意的點頭,伸手又抓起一隻雞腿自顧大嚼,端起酒壺灌了幾口酒水。
嚴莊和安慶緒皺眉看着這奚族蠻子自說自話毫無禮節,安慶緒終于忍不住道:“宇文将軍,這裏是大唐妫州郡衙,不是你奚族的帳篷。站在你面前的是本将軍和嚴先生,可不是奚族部落的屬民。來到我的地方便要講我們的規矩,要坐下吃喝也要我請你坐下才能吃,你未免目中無人了。”
宇文雄一愣,呸的一聲吐出口中的雞骨頭站起身來,用蹩腳的官話道:“二公子倒是惡人先告狀了?我宇文雄沒先來責問你們,你們倒是怪我不打招呼吃了你兩塊雞骨頭,喝了你幾口酒了。那好,你們殺我手下押運物資的兄弟的時候可曾講規矩了?你們安大帥和我奚王李魯蘇訂下的約定還算不算數了?”
安慶緒皺眉道:“你胡言亂語說的什麽話?什麽殺你的兄弟,什麽約定不算,你這蠻子是昏了頭了吧。”
宇文雄伸手在桌子上猛拍一掌,怒道:“好,既然你們不承認,我也不想多說了,本将軍這便回去禀報我王,你們說話不算數出爾反爾,咱們之間的協議就此作廢。數日後我親自請領兵馬攻打你們,咱們還是在戰場上講理比較好。反正咱們奚族人這幾年沒打仗,一個個都急的嗷嗷叫呢。”
宇文雄擡腳便向外走,嚴莊冷聲喝道:“站住。”
宇文雄扭頭道:“怎麽?要留我是麽?我宇文雄可不是那麽好惹的,殺了我我也要帶走你們兩個的狗命。來吧。”
宇文雄說吧,伸手滄浪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薄如蟬翼彎若弦月的胡刀來,那條獒犬感應到主人的氣息也龇牙咧嘴露出森森白牙伏地低吼,随時會撲上去的樣子。
廊下士兵一陣呵斥怒罵,有人彎弓搭箭逼住十幾名奚族騎士,十幾柄刀槍也對準了宇文雄的身體,若宇文雄一動,怕是立刻便是厮殺之局。
安慶緒有些慌張,身子下意識的往嚴莊瘦弱的身子後面躲,眼睛盯着嗚嗚亂吼的獒犬。倒是嚴莊身子不動,雖是一介書生,但卻沒有絲毫的慌亂。
“宇文将軍,這便是你來找我們的目的?你話都沒說明白便要動手血拼麽?安帥和你家奚王曆經多次會晤才達成的約定,便被你一言毀了麽?”嚴莊冷然道。
“先不守承諾的是你們,可怪不得我奚族人。你們唐人最言而無信,最是無恥。”宇文雄低喝道。
嚴莊皺眉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你不能說明白麽?我到現在也沒聽明白你爲何發怒。”
宇文雄冷喝道:“你愛裝糊塗也由得你,你要聽是麽?我便說給你聽,先讓你們這些廢物都滾出去,那兵刃指着我是逼着我說麽?”
嚴莊有些好笑,這些奚族人的自尊心太強,什麽都要計較,于是擺手道:“都退下。”
安慶緒擔心道:“嚴先生,人都退了,萬一他……”
嚴莊皺了下眉頭,但還是低聲安慰道:“二公子莫擔心,我心裏有數。”
士兵們退出屋子之後,宇文雄也将手中的胡刀緩緩回鞘,對着腳邊狺狺低吼的獒犬呵斥了一聲聽不懂的話,那獒犬立刻恢複平靜,靜靜坐在原地。
“嚴先生,我告訴你,我押運物資的車隊在過境時被人襲擊,死了我四十多名兄弟,所有的物資車輛都被人放火給燒了。你怎麽解釋?”
“什麽?”嚴莊和安慶緒均大驚:“在何處遭遇襲擊?”
“嘿嘿,裝的倒是挺像,就在燕山南邊白陽鎮東北的山谷裏,正要經山谷進入我奚族的領地,你可莫說你什麽都不知道。”
嚴莊皺眉沉吟道:“此事當真?”
宇文雄怒道:“難道我還捏造不成?不信你問我随行的兄弟。你們當真無恥,幹了卻不敢承認,滿口全是抵賴。”
嚴莊不理他的指責,沉聲問道:“攔截你們的是什麽人,有多少人,你看到他們的身份了麽?你說個清楚。”
宇文雄怒道:“哪有多少人,從頭到尾隻有一個人,功夫極高。半夜裏突然襲擊我們,殺人點火如鬼魅一般。我們開始以爲是很多人,待發現隻有一個人的時候卻已經遲了,讓他稱黑給跑了。”
“一個人?”嚴莊訝異道。
宇文雄面色微紅,有些羞慚之色。幾百人的押運隊伍被一個人殺的落花流水,死了幾十人卻沒摸到來者一個手指頭,這事兒讓宇文雄極爲惱火。雖然明知對方是出其不意且趁着天黑,再加上武功極高,但他還是覺得心裏堵得慌。
“是一個?你們唐人的武技當真邪門,我也不得不佩服。但是你們派的人,你裝什麽驚訝?”
“你如何斷定便是我們的人?”嚴莊皺眉道。“你剛才還說連身份都沒确定,面也沒見到。隻是黑夜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個人罷了。”
“你當我們傻麽?我一命兄弟臨死前抓碎了那人的衣角,我養的獒犬最善于追蹤獵物,嗅到了那人的味道便一路帶領我們來到這裏,這說明那人襲擊了我們之後便一路來到此處。這城裏都是你們的人,難道你還要抵賴麽?”
“光憑一條狗你便能斷定是我們的人?這狗能嗅出什麽來?當真好笑。”安慶緒插言道。
宇文雄怒道:“你不信?我奚族狼犬最擅追蹤氣味,你不信我便讓你見識見識。”
說罷宇文雄伸臂橫掃,将桌上的殘羹剩菜盡數掃落地上,幾十盤肉食菜蔬混雜在一起,滿地狼藉。宇文雄伸手在懷中摸出一枚銅錢來在獒犬鼻子前湊了湊,讓獒犬聞了氣味。之後一手蒙着獒犬的眼睛,另一手将銅錢丢進一堆氣味各異的殘羹冷炙之中,再用靴子将地上的狼藉一陣糊弄,乒乒乓乓之後那枚銅錢已經不知在什麽位置了。
宇文雄低喝一聲莫名之語,放開狼犬的眼睛,那狼犬張着鼻子一陣亂嗅,片刻後在一片狼藉之中叼出了那枚銅錢來。
“如何?數十種氣味都能分辨的出來,這便是我奚族狼犬的本事。”宇文雄得意洋洋道。
嚴莊點頭道:“我信了,但我告訴你,此事絕非我等所爲,如果那人進了此城,我們定然會找出他來,但你想,我們破壞安帥和你家奚王的協議于我們有何益處?”
宇文雄皺眉道:“我也覺得有些疑惑,但确确實實這人進了此城,想辦法找到他才是正經。”
嚴莊道:“正是,既然你這獒犬這麽神奇,何妨再借助它的本事,讓它在城裏找一找,沒準還能嗅到線索。若是能找到那人落腳之地,一舉便能抓獲了。”
宇文雄想了想道:“好吧,就依你這麽辦,無論如何要給我死去的兄弟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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