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在甬道之中,王源隻感覺整個大地都在顫抖,耳邊被轟鳴的馬蹄之聲充斥着,冰冷的狂風從甬道北邊兇猛的沖進來,堵得人不能呼吸。整個人像是被一股洪流裹挾前進,有一種身不由己沖向末路的恐懼感。
但下一刻,眼前豁然開朗,放眼看去,山巒如濤,疾風勁掃,松濤似潮,眨眼之間,黃崖關便被甩在了身後。
山谷蜿蜒曲折,抵達北邊的山谷出口也不過五六裏遠,但道路确實難行,大隊人馬沖出黃崖關口之後不久便不得不降下速度,因爲碎石道路并不能支持戰馬狂奔,拉着物資的馬車也無法支撐住這般劇烈的颠簸。所以大隊兵馬很快便成緩緩而行的狀态,王源也能借此機會好好觀察安祿山苦心經營的黃崖關關口的布置。
兩側的山嶺起伏不定,但每有高處,必有烽火台建立,身在谷底,甚至能看到山崖上探身而下往下觀瞧的士兵的身影。在幾處狹窄的葫蘆口,可以看到有人工修建的巨大原木栅欄,栅欄後方隐約可見成堆的巨石和粗大的原木。
王源知道,這些都是滾木檑石。在這樣狹窄的山谷上方,這種東西的殺傷力之強不用多說。若是有敵兵沖進谷中進犯黃崖關,單是這幾處滾木礌石便可以有效的殺傷敵軍并暫時阻斷敵軍前進的道路,給黃崖關和雄武城的兵馬争取大量的準備時間。
王源不得不驚歎這座關口山谷的重要性。若群山之中隻有這麽一條通道的話,任天神下凡也絕不想從這山谷中進犯,除了迂回繞道而行,幾乎無任何突破的辦法。
午後時分,大隊人馬終于走出了群山谷口抵達妫州地界,幾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道路難行且不說,走在那樣的谷底道路,兩側的高崖和設施都給人一種壓迫感和不安全感。雖然都知道那些設施是針對敵人,但總是感覺到心中不安。
王源還有另一層擔心,那就是公孫蘭如果回到雄武城一路跟來的話,這樣的關口和谷地她能不能穿越。雖然她武功卓絕,但若不從這捷徑走,而是穿越群山的話,任何人都會吃不消,更别提她還要追趕大隊人馬了。出于這種擔憂,王源決定拖延隊伍的行程,本來歇息片刻加油趕路可以在天黑前趕到妫州所屬的逐鹿縣歇腳,但王源以天氣寒冷且并不急于趕時間爲由在一處叫清風集的地方紮營休息。
嚴莊和安慶緒雖然不太願意露營在小集鎮上,但這等小事也範不着和王源對着幹,安慶緒罵了幾句後也就同意了。陰沉的天氣讓天黑的很快,天氣寒冷,衆人也都不願出帳篷。晚間和嚴莊和安慶緒喝了兩碗酒之後,王源便早早的回到自己帳篷裏,坐在火堆邊一邊烤火一邊等待公孫蘭的歸隊。
在王源的估計中,公孫蘭要是能順利通過黃崖關的話,今天夜裏無論如何也會歸來。然而坐在火堆邊到了半夜,也沒有絲毫的公孫蘭歸來的動靜。青雲兒催促王源去休息,王源也隻好上床睡覺,一覺醒來到次日上午開拔,公孫蘭依舊沒有任何的消息。王源隻得自我安慰公孫蘭武功高強不會出事,但心卻已經有些恐慌。
大隊人馬又走了一日,過了逐鹿縣向妫州郡治所所在的清夷軍進發,一天下來王源磨磨蹭蹭隻走了六十餘裏,不得不又露營在野地裏,安慶緒罵聲不絕,連嚴莊都認爲王源是有些故意了。但當他們看到王源的臉色時,還是沒敢多說話,因爲王源的臉陰沉着,比天上的陰雲還要黑,整個人就是個不開心要爆發的模樣。嚴莊不知道王源爲何不開心,但既然欽使不開心,又何必爲了這麽點小事去自讨沒趣。
宿營之後,王源甚至沒有按照晚間慣例和嚴莊安慶緒喝酒,而是躲在帳篷裏不出來。嚴莊和安慶緒也樂的不去搭理他。
王源身邊的所有人都被低氣壓籠罩着,王源的臉黑的像鍋底,誰都要小心翼翼的說話走路。雖然明知道王源的不開心和自己無關,而是擔心公孫蘭的安危,但受王源心境的影響,誰也開心不起來。兩天兩夜了,到底發生了什麽?王源苦思不得其解,甚至想到是公孫蘭棄自己而去了。
初更時分,王源默默的在帳篷裏喝着悶酒,青雲兒在一旁擔憂的看着他,不時在王源示意的時候給他斟酒,見王源一杯接一杯的喝,卻又不敢勸解。
帳篷門被掀開了,冷風吹得火塘中的篝火火星亂蹦,燭火也吹得幾乎熄滅。王源擡頭看去,見兩個人影正低着頭從帳篷口進來,一個是劉德海,一個是柳鈞。
“來得正好,劉将軍,陪我喝兩杯,熏直受了風寒早早就睡了,正好沒人陪我喝酒。”王源醉眼歪斜的對着劉德海招手。
“王欽使……卑職……卑職是來認錯的……”劉德海哭喪着臉道。
“老師……我也是來……認錯的。”柳鈞也哭喪着臉道。
王源皺眉道:“認什麽錯?”
“是這樣,這個……那個……”劉德海撓着頭支支吾吾。
“吞吞吐吐作甚?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王源喝道。
“是是。”劉德海點頭哈腰,正欲說話,柳鈞打斷他的話道:“老師,這件事是學生的錯,跟劉将軍無幹,是學生逼着劉将軍幹的,我是主謀,他是被迫。”
“不不不,小爺,你可别這麽着,卑職有份的,卑職有錯。”劉德海忙道。
王源看着兩人相互扯皮,喝道:“你兩個是來我面前表演誰更有義氣的是麽?到底什麽事,還不說清楚。”
柳鈞叫道:“老師莫惱,是公孫姐姐的事情。”
王源一愣,緩緩放下手中酒杯皺眉道:“表姐的事?跟你們有何關系?”
柳鈞哭喪着臉一五一十的将那晚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道:“我們以爲公孫姐姐已經拒絕了,但現在看來她一定是去探查了,不知怎麽卻沒回來。我們起初不敢說出來,是怕您責罰。但這都兩天兩夜了,還沒有消息,我們都慌了。再不說出來怕是要出事了。”
劉德海噗通跪倒道:“王欽使,是屬下的錯,小公子他是小孩兒,考慮不周倒也罷了。我一個幾十歲的人也沒想到這一點。公孫姑娘既聽說那城北囤積之地有秘密,肯定是要去瞧一瞧的,都怪卑職沒腦子,請欽使責罰。”
王源心中氣往上湧,抄起盤子裏一隻啃了一半的羊腿照着柳鈞的臉便砸了過去,口中怒罵道:“混賬東西,我是怎麽跟你們交代的,你們是怎麽答應我的?我來之前便說了,此行不要節外生枝,平安度過便可。咱們隻是來溜達一圈,什麽閑事也不要管,偏偏你要多管閑事。簡直混賬。”
柳鈞滿臉油污也不敢擦一擦,跪在地上哭喪着臉道:“學生知錯了,學生隻是見那裏神秘的很,于是起了好奇之心,并非刻意要公孫姐姐涉險。學生也怕安祿山他們藏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源怒罵道:“那裏有隐秘之事我還要你說麽?我難道不知道那裏會有秘密?我一個堂堂欽差黜陟使來到河北道,奉皇命辦差,何處不可看,何處不可去?他們說那囤積之處我不能去瞧,需要安祿山的準許,這不是天大的笑話麽?我不知道那裏有貓膩?”
“原來……原來欽使早知道這不正常……”劉德海愕然道。
“廢話,我能不知道麽?你們簡直愚蠢透頂,我也懶得跟你們多解釋,現在表姐生死無着,毫無音訊,你們開心了?告訴我,現在怎麽辦?”
王源大發雷霆,将兩人罵的狗血淋頭,劉德海和柳鈞跪在地上點頭哈腰半句也不敢狡辯,心裏後悔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