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園納涼的小亭中,公孫蘭和李欣兒聽完王源的叙述後都驚駭不已,本來對王源關着門和虢國夫人在前廳嘀嘀咕咕很不滿的李欣兒也傻了眼,萬沒料到這個虢國夫人居然暗中将王源和自己的底細抄了個底朝天,差點就獲悉了全部的秘密。
短暫的沉默過後,李欣兒忽然站起身來一言不發便往亭外走去,王源皺眉問道:“十二娘,幹什麽去?”
李欣兒咬牙道:“殺了這**,此人女不殺必成後患。”
王源忙擺手道:“莫沖動,咱們商議商議再做決定。”
“還商議什麽?底細都被人摸清了,把柄都攥在這婦人手裏了,隻有殺了她才能保證事情不被洩露。”李欣兒冷聲道。
王源咂嘴道:“不要任性胡鬧,你說殺便殺麽?好好商議個對策再說。”
李欣兒怒道:“莫非你還打算受她要挾不成?你願意當她的面首是麽?”
王源喝道:“胡說什麽?當真不可理喻,本已經亂成一團了,偏偏你還要鬧。你要殺人便去,大不了全家上下全被你累死拉倒。”
李欣兒見王源發怒,停了腳步站着怔怔的不動。公孫蘭輕聲道:“欣兒,你總是沖動的很,坐下來一起想個萬全之策。”
李欣兒不情不願的走回亭子裏,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氣鼓鼓的不說話。
王源覺得腿上刺痛,‘啪’的一巴掌打過去,擡起手來在燈光下查看,但見手上斑斑點點的盡是血迹,一隻花腳蚊子的屍體躺在手心裏。王源罵了句髒話,将那蚊子的屍體碾成粉末,伸手在癢處抓撓。
李欣兒見了忙起身來走到王源身邊,抓起團扇給王源扇風驅蚊,涼風襲來,王源身上舒服了不少,心中的焦灼也退去了不少。
“現在追上去殺她,豈非自尋麻煩。且不說能否得手,就算得手了,那**剛剛從我府中出來便死了,我們脫得了幹系?”王源低聲道。
“二郎,你難道也是贊成殺人滅口麽?”公孫蘭詫異的看着王源道。
王源微微點了點頭道:“我想過了,非殺不可,否則永無甯日。”
公孫蘭蹙眉緩緩說道:“你要想清楚了,要殺虢國夫人可不是件小事,虢國夫人身份尊貴,身邊戒備森嚴,且不說能不能殺得了她,就算能殺了她,之後産生的餘波也必極大。楊家必會發動雷霆手段調查兇手,下大力去查的話,很可能會查到你的身上。而且我們并不知道,除了虢國夫人還有誰知道這些事情。虢國夫人一旦被殺,今夜的事很可能便會更快的曝光于白晝之下。”
王源點頭道:“我明白表姐擔心的是什麽,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所以我才要欣兒不能沖動。但這**必須要殺了滅口,因爲她既然開始懷疑我,接下來必還會監視的我死死的,就像隻蒼蠅一般圍着我轉,遲早我羅衣門的身份也将曝光,那才是命門之處。”
“這确實是讓人比較擔心,因爲我們在明處,她在暗處,哪些人是她的人我們完全不知道,确實是個巨大的隐患。”公孫蘭點頭道。
王源咬牙道:“還有,這婦人要我屈從于她,當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面首,這是絕對不可能的。我若自甘堕落,便是将自己毀在她的手裏。但我若不從,她必會将欣兒的身份洩露,這便是她非死不可的第二個原因。”
“可是,剛才師傅說了,若是知道此事的不止她一人,殺了她豈非更加糟糕?而且殺了她之後楊家嚴查起來如何應付?”李欣兒停了扇子呆呆道。
王源發笑道:“剛才不還喊打喊殺麽?怎地現在又擔心這些了,你是變色龍麽?變得真快。扇子别停,我熱的厲害。”
李欣兒啐了一口,快速搖動團扇表達不滿,将王源的眼睛都扇的睜不開來。
“要殺這虢國夫人當然會引起巨大的騷動,不僅是楊家,陛下和貴妃必也會震驚。這事兒太大,無論如何兜不住,嚴查下來總會追到蛛絲馬迹引到我們頭上。所以,殺她的手段一定要隐秘而且不爲人察覺,最好是讓人以爲她不是被殺而是意外死亡或者就是壽終了,才不至于引發後面的大波瀾。而且在殺她之前還要弄清楚整件事是否有第二個人知道。若有其他人知曉,也必須一并除了滅口。”王源輕聲道。
公孫蘭手中的團扇停止了搖動,皺眉低聲道:“這可太難了,既要她的死不惹人懷疑,還要将相關人等一并除了滅口,這該怎麽辦?”
王源籲了口氣道:“難辦,确實很難辦。所以,在找到這個機會前,不能有任何針對她的行動,一旦打草驚蛇被她覺察到我們的企圖,事情便徹底糟糕了。”
公孫蘭點頭道:“說的是,除非萬不得已,否則絕不能來硬的。但若是真的需要入虢國夫人府刺殺,我倒也并不介意。”
王源道:“先不忙,這件事我先想辦法,跟你們商議卻不是要你們去冒險。”
李欣兒插口道:“那二郎打算怎麽做?”
王源緩緩搖頭道:“我一時也沒有好主意,在此之前少不得是要虛與委蛇一番了,這段時間可不能惹惱了她。”
“什麽?難不成你真的要和她搞到一起去?那可不成,還不如我和師傅進她府裏一劍砍了她呢。”李欣兒叫道。
王源皺眉不悅道:“十二娘,你當真越來越不識大體了,你這脾性不改,遲早壞了我的事情。再說了我隻是說與之虛與委蛇,說了要上她的床麽?”
李欣兒瞪眼要反駁,公孫蘭淡淡喝道:“欣兒,不許再說,關系全家上下生死攸關的關頭,你确實不識大體了。二郎的決定是正确的,你若再胡鬧,我都要責罵你了。”
李欣兒看着王源和公孫蘭兩人沉下的臉,意識到他們不是在說笑,忙閉住嘴巴不說話了。
王源身子後仰靠在亭子的石欄上,仰望着天上的繁星點點,重重的歎了口氣。李欣兒忙道:“二郎回房歇息去吧,慢慢的想辦法便是。”
王源閉目擺手道:“你們自去,我好好的想一想對策,現在要我睡去如何能睡得着。”
李欣兒還待再說,公孫蘭站起身來朝李欣兒擺了擺手,李欣兒這才不情不願的跟着公孫蘭下了小亭往後園外走去。隻留下王源一人獨自躺在亭子的石欄下閉目沉思。
後宅小院的暗影裏,公孫蘭轉身回自己的屋裏去,卻被李欣兒牽住了衣角。公孫蘭回過身來,發現李欣兒站在身後,昏暗的燈火下,可以看見她眼中的淚水。
“怎麽了?欣兒?”公孫蘭忙輕聲問道。
“師傅,二郎是不是厭煩我了,欣兒覺得二郎對我已經很不耐煩了。欣兒心裏很怕。”李欣兒眼角的滾落下來,低低的哽咽着。
公孫蘭歎了口氣,伸手替她擦淚,半晌後輕聲道:“欣兒,師傅能教你武技,卻教不會你夫妻相處之道。爲師隻告訴你自己的想法,你能嫁給王源已經是莫大的福分,二郎是個與衆不同的人,你該知足了。”
“師傅,欣兒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總是忍不住的在意一些事情。”李欣兒哽咽道。
公孫蘭輕撫她的頭發,低聲道:“傻丫頭,師傅知道你幼年父母雙亡,心境受了些影響,所以現在時時覺得心裏不安穩,對身邊的人獨占心理很強。但你想過沒有,二郎這樣的人怕是會在情事上牽扯太多,你若事事計較,豈非是自尋煩惱。而且王源雖是寬容之人,但你要老是吵吵鬧鬧,難免遲早會惹他厭煩。欣兒,師傅我見識的人很多,像二郎這樣的人還是很少見到,他是難得之人,假以時日或者能成就一番功業。你若能在旁做個賢婦竭力輔佐,而非處處的給他限制,這才是王源最需的要人。師傅勸你你要放松心境,不要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其實隻要你守住這主婦之位,王源身邊便是有再多的女子,還不是要尊你爲長?你好好想想,師傅說的對不對。”
李欣兒沉思半晌微微點頭道:“師傅,我明白了,我一定改,我希望可以當二郎的賢内助。”
公孫蘭微笑道:“你明白就好,其實師傅懂的也不多,在這些方面确實無法幫到你什麽。”
李欣兒噗嗤一笑道:“師傅你莫謙遜了,其實你懂的比我多的多了,沒想到師傅在這方面也很有見地,看來師傅定是看在眼裏想了很多了。有時候我都覺得,師傅比我都了解二郎的多呢。”
公孫蘭臉色微變,淡淡道:“我去睡了,你也早些安歇吧,莫想太多了。”
……
小亭中,王源靜靜躺在石欄之下,看着滿天繁星點點,腦海中思索着如何解決眼前這個棘手的問題。
夜漸深,流螢在亭外飛舞,夏蟲唧唧鳴叫不休,空氣中的燥熱也逐漸的消退,身下的青石欄也慢慢的變得涼爽舒适。王源輕輕的搖着扇子,冷卻下來的身體和大腦越發的靈敏,一個大膽的計劃慢慢的浮上心頭,逐漸形成雛形。
一旦有了行動的目标和計劃,王源心中的煩惱便一掃而空,慢慢的思索着計劃的細節,想着各種可能發生的意外做好備案,漸漸将計劃豐滿完備。
不知不覺中時間飛逝,看天上新月西斜,竟然已經過了子夜時分了。王源站起身來,舒展了下筋骨,打算回房歇息。剛走下亭子的石階,猛然間發現一條白影站在亭下小路上,王源寒毛倒豎,停步喝道:“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