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陽高照,年久失修的官道蜿蜒穿越兩座山包之間的山谷,道路兩側草木瘋長郁郁蔥蔥。暖風吹過,從山包頂端如被無形大手輕撫,劃出一道長長的草浪翻滾而下,甚有風吹草地見牛羊的感覺。
官道上,一匹白馬緩緩而行,官道年久失修,路面上是深深的車轍和碎裂的石塊,塵土積聚厚達半寸。白馬的馬蹄每踩下去一步,便有小石快被馬掌蹦的飛起,并濺起一片小小的黃塵之花。
馬背上的人裹得嚴嚴實實,壓得低低的鬥笠看不清他的面孔,身上裹着深色的披風。馬兒的颠簸似乎并沒有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他的身子穩穩的坐在馬背上,跟着馬背的起伏節奏像一根釘子一般釘在馬背上。
唯一困擾他的便是前面隊伍走過是激起的飛揚的塵土,面朝東方,吹得是東風,那些塵土正好撲面而來,讓馬背上的人不時的揮動手臂似乎是要撥開面前遮擋視線的塵土。
白馬行到兩座山包之間,揚塵似乎并不那麽猛烈了,馬背上的人直起腰身極力從竹鬥笠下方的空隙往前方眺望,卻因爲官道轉向而看不到前方隊伍的任何蹤迹。那人又側了側身子,似乎在傾聽順風傳來的人馬嘈雜之聲,但他的耳邊隻有長風吹過之後山包上長草索索之聲。
白馬上的騎士勒住了馬缰,眉頭微微皺起,轉動鬥笠打量起周圍的地形來,鬥笠下的嘴角微微翹起,似乎是在微笑。
“上。”一聲暴喝之聲在空曠的小山谷中響起,兩側長草之中頓時冒出十餘個頭顱來,個個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兵刃,呼喝着沖上官道。
領頭一人身材高大健碩,穿着無袖的坎肩,臂上的肌肉疙疙瘩瘩青筋贲起,腳下跳躍如飛,口中發出呼喝之聲,迅速占據官道中心,和其他四名大漢一起攔住白馬騎士的去路。與此同時官道後方的道路上也被數名壯碩大漢攔住退路,長刀斜指地面,刀刃在陽光下金光閃閃。
白馬吓得人力而起,不安的嘶鳴起來,馬上的騎士勒馬約束,待馬兒落地之後從深色披風中伸出一隻手來,輕輕撫摸馬脖子上的鬃毛,馬兒受到主人的安慰,漸漸平靜了下來。
“你們是劫道的麽?”馬背上的鬥笠人平靜發問,聲音清脆悅耳。
“少跟我們裝蒜,我等是欽命查案使王源的随從,尊駕從洛陽一路跟蹤我們的馬隊,到底意欲何爲?還不下馬來乖乖去見我們查案使,說個端詳。”領頭的大漢是十餘名随從的頭兒,名叫張五郎。
“欽命查案使?”鬥笠人歪着頭道:“這是個什麽官職?我怎麽沒聽說過?”
“莫要廢話,快快下馬,否則可莫怪我們不客氣了。”張五郎怒喝道。
“這可奇了,官道朝天,各走一邊,你們的那個什麽查案使能走,爲何我便走不得?查案使這個官職這麽大?都管着百姓走道了?”鬥笠人語氣中帶着調侃。
馬五郎一時語塞,他嘴皮子笨,一時間倒也想不到什麽理由來反駁。
“再說了,你們說本人從洛陽一路跟蹤你們,這話也說錯了啊,其實……從長安開始,我便跟着你們,看來你們的鼻子還不夠靈啊。”鬥笠人悅耳的聲音再次響起。
在張五郎看開,這事赤裸裸的挑釁,對方根本沒有絲毫的懼意,還調侃自己等人反應遲鈍,似乎有恃無恐。張五郎不能忍了。
“看來尊駕是刻意如此了,跟蹤朝廷命官車駕,必有不良企圖,給尊駕最後一次機會,下馬來跟我們見王副使,否則……”
“否則便如何?”鬥笠人語聲變冷。
“否則便不要怪我們失禮了,刀劍無眼,若是失手你隻能怪自己命不好。”
“是麽?我從沒認爲我的命不好,你們可以試試,也許是你們的命不好。”鬥笠人緩緩道。
張五郎已經不想再多說一句,使了個眼色給同伴,龇牙張口怒吼一聲,腳尖點地如一隻鷹隼般掠地而出,直奔馬頭。與此同時,周圍十餘人也同時動手,舉着兵刃将包圍圈合攏。
張五郎速度最快,一馬當先沖到白馬的馬頭前,左手伸出徑自往馬上人的小腿抓去,他還不想一刀砍了這個人,隻想抓住他的腿往下拉,輪到地上讓這個人吃點苦頭。
馬背上的騎士一聲呵斥:“放肆!”
張五郎的眼睛清晰的看到那隻塞在馬镫裏的腳從馬镫中抽出來,照着自己的眉心踢來,整個動作清晰可辨,速度似乎很慢。張五郎側頭避開,本以爲必會避開這一腳,然而不可思議的是,偏偏像是邪了門一般,他沒能避開那一腳,眉心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腦子裏嗡的一聲,就像打翻了油鹽醬醋鋪子,身子歪歪斜斜的便要倒下。
幸而張五郎是個練家子,大吼一聲硬生生的挺住後撤,手中刀在護住頭臉防止對方的進一步攻擊,退後數步之後以刀杵地穩住身形。
與此同時,耳中聽的周圍‘哎呦哎呀’之聲連續響起,還有人摔倒在地翻滾之聲,顯然是自己的兄弟中了招。
“是練家子,兄弟們當心,若他再反抗的話,便直接動兵刃。”張五郎大喝。
衆人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爬起身來舉刀向前慢慢靠攏,馬背上的騎士一動不動端坐其上,居高臨下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剁了馬腿,逼他下地。”張五郎醒悟過來,高聲叫道,查案使說要捉活的,砍馬拿人才是上策,萬不得已才會對着人下刀。
衆人齊聲大喝,鋼刀揮舞朝着白馬的馬腿馬腹馬頭亂砍,馬上騎士變色,怒道:“你們敢傷我的馬兒,找死麽?”
話音落下,馬前馬後的衆人眼前青光閃動,手中砍向白馬的兵刃幾乎同時被一股大力蕩了開去,緊接着,馬背上的人輕盈躍起在半空,飛落馬前十餘步外。
“你們要抓我,便來跟我動手,砍殺馬兒算什麽本事?讓我瞧瞧你們這些人有些什麽本領。”鬥笠人冷聲道。
張五郎氣的牙根癢癢,狠狠道:“不需留手了,這人武功高強,兄弟們莫要栽在這裏。”
衆人均認同他的話,剛才被蕩開手中兵刃的力量奇大無比,好幾人幾乎脫手松了兵刃,而且是在一瞬之間便蕩開了同時砍下的七八柄兵刃,足見面前此人的可怕。
“殺。”張五郎蒙吼一聲猛沖上前,手中鋼刀舞的呼呼有聲,照着面前鬥笠人的頭上便劈了過去。
鬥笠人并不搭理他,也不見她如何動作,張五郎卻發現他的身影移動迅速,沖向周圍的同伴。乒乒乓乓一陣響聲過後,眼睜睜看着周圍的同伴一個個的撲倒在塵埃之中,悄無聲息,不知是死是活。
張五郎又驚駭又憤怒,虎吼連連追着那身影亂劈亂砍,當最後一人倒在塵埃裏的時候,那人站定身子等待張五郎的靠近。張五郎一刀砍去,對方側部扭身,一隻白白嫩嫩的手掌朝自己的脖子切了過來。張五郎舉刀擋在脖子要害處,忽覺小腹劇痛,噗通一聲倒在地上,痛的他幾乎喘不過氣來,半晌呻吟出聲,卻發現脖子上已經被短劍抵住了。
“還要拿我麽?你們的那查案使呢?怎不現身?再不現身的話,我可要把你們的腦袋全砍下來了。”鬥笠人語帶調侃,緩緩道。
“王學士,萬不能出來,趕緊趕上前面的隊伍,調動大隊人馬來對付這人。”張五郎脖子被短劍逼着貼着地躺着,兀自高聲叫道。
“你對這個查案使還蠻忠心的嘛。很不錯。”鬥笠人贊許道:“你不怕死麽?”
張五郎怒道:“頭掉了碗大個疤,技不如人有什麽好說的,殺了我們便是。”
鬥笠人道:“好,那便殺了你們,也沒什麽了不起。”
鬥笠人手中短劍轉動,将鋒利的劍尖緩緩刺入張五郎脖子上的肌肉裏,張五郎能感到脖子已經被刺破流血,歎息一聲閉目等死。
“啪啪啪,啪啪啪。”長草中有人鼓掌,張五郎睜眼看去,不禁暗暗叫苦,但見王源緩緩從草叢之中現身,正面帶微笑鼓掌走到官道之上。黑奴王大黑不知死活還咧着嘴跟着笑。
“王副使,你快逃啊,怎地還出來了?”張五郎哀歎道。
王源沒有回答他,他的眼睛盯着鬥笠人,帶着微笑拱手道:“公孫……大哥,好俊的武功啊,開眼了,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