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選的争奪其實早就在意料之中,昨夜密談之時,李林甫楊慎矜等人也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但他們其實并不太擔心。因爲查勘案件本就是刑部和禦史台的指責,任憑李适之翻了花的說出道理來,這種權力上的分工還是很明确的。至于李适之給出的理由其實是專業性的問題,這個問題其實很好解決。
“陛下。”李林甫開口了。“以老臣之見,這件案子自然是要立刻查辦的。柳績到底是在誣陷還是舉報确有其事,此刻都不能立下定論。特别是此事涉及東宮屬官杜有鄰,杜有鄰是柳績的外父,其幼女杜氏也是太子良娣,更顯得此事非同小可。别的不說,便是爲了東宮的聲譽,也該要查個清楚明白才成。”
玄宗微微點頭道:“說的是,相國考慮到東宮的聲譽,這很好。此事要立刻查清,不管是誣陷還是确有其事,朕都不想聽到流言滿天飛的情形發生,所以請在場諸位管住你們的嘴巴。”
李林甫拱手道:“陛下英明。那麽李邕挪用公錢之案,此刻也不能定論,雖然賬目上頗有些漏洞,但這賬目是柳績僞造,還是真實的賬目;賬目上的錢物出入是别有原因,還是有人挪用,此刻還都是未知,這都需要立刻去查。查案的事情當然是各司其職爲好,刑部和禦史台是必須要派人主導的。至于适之剛才的擔憂也是有道理的,畢竟戶部對賬目比較精通,但卻無需戶部尚書親自前往。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挪用公錢的案子罷了,如此興師動衆,未免也太給李邕面子了。”
玄宗道:“你的意思是?”
李林甫道:“老臣的意思是,刑部和禦史台派出人手主導,戶部也可以派個精通賬目的主事随同,這樣便可更加的方便查清案情。人選嘛,刑部既然楊慎矜願意去,那麽便請楊尚書去查,禦史台這邊,讓禦史台主簿羅希奭去,以楊慎矜爲主,羅希奭爲輔,共同查清案情便是。”
王鉷面紅耳赤,神情惱怒不已,但李林甫視而不見,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氣的他連連跺腳。楊慎矜微笑不語,看着王鉷的眼神中滿是得意和輕蔑。
玄宗微微點頭,正欲開口應允,忽聽一人出列奏道:“陛下,臣以爲查案人選的問題尚需斟酌。”
衆人看去,卻是楊钊出來說話了。衆人都有些詫異,這件事跟楊钊一點關系也沒有,他出來說話不知是何意。
“楊钊,你有何看法?”玄宗問道。
楊钊道:“陛下,臣對這柳績舉報的案子看法和他人有所不同,臣覺得此事一定不是空穴來風,而且也不是像有些人說的那樣是一件小案子,而有可能會牽扯更廣更深。若一旦牽扯過多,有可能會産生許多意想不到的結果。在這種情形下,若想查清案情,則需要查案人不能有絲毫的徇私和其他的想法。”
楊慎矜詫異道:“楊钊,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楊慎矜會徇私麽?”
楊钊搖頭道:“我可沒那麽說,楊尚書可以帶隊去,但輔查的另外一人陛下可以指定一人,這是陛下指定的人選,查案之事上楊尚書做主,但這個人在旁監督是必不可少的。”
楊慎矜怒道:“楊钊,你有話就明說,爲何要這樣诋毀我?你這話裏話外還是對我的不信任。陛下,臣向你保證,臣無論涉及任何人都會秉公辦理,不會有任何徇私之意。”
李适之在旁開口道:“楊尚書這麽激動作甚?一查一監本就是規矩;地方節度使身邊尚有陛下派出的黜陟使監督,要照你這麽說,節度使們豈不是個個跳着說朝廷不信任他們麽?這是規制而已。我倒是覺得楊度支這話說的不錯。”
李林甫心中惱怒之極,楊钊突然跳出來攪局,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如果是李适之倒還可以理解,但楊钊和自己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雙方的關系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李林甫也壓根沒想到楊钊會站出來說話,這一下顯得措手不及。
玄宗皺眉道:“楊钊,依着你的意思,你覺得人員如何配置?”
楊钊道:“陛下,刑部主導查案這沒問題,臣隻是說在禦史台的監督人選上尚需斟酌。羅希奭并非不勝任,我隻是說希望陛下自己挑選人選,若陛下認爲羅希奭勝任,那麽相國所提的人選臣也不會反對。”
衆人嗡嗡議論,楊钊繞來繞去的說的這些話他們都不太明白,最後一腳将皮球提到陛下腳下,等于什麽都沒說。
玄宗卻聽明白了楊钊的意思,他也明白楊钊的意思,看李林甫提的這兩個人選,确實都是和李林甫離得很近的人,楊钊的意思恐怕是這兩人若是一同去查案,會有很多不透明的地方。剛才玄宗沒太多想,現在明白了楊钊的意思,立刻便意識到這人員搭配的不妥當了。
可玄宗一時之間還沒有什麽合适的人選在腦海裏,他比較了解楊钊,他既然提出了此事,必是已經想好了解決之道了。踢過來皮球隻是謙虛,自己隻需踢回去讓他接着,他便會告訴自己他心目中的人選了。
“說的未嘗沒有道理,羅希奭勇武有餘,謀略上差了許多,如果案情複雜的話或許不能勝任。那麽楊钊你給舉薦個人選給朕聽聽。”玄宗一腳踢回了皮球。
楊钊早就等着接球了,聞言忙道:“陛下這是給臣出難題了,但陛下既然垂詢,臣自然爲陛下分憂。這個人選第一需要公正,在此刻而言,這公正便是指他和朝中的官員沒有過過多的瓜葛,這樣便能保證公正。第二,楊尚書主導之下,于斷案手段上倒是不缺,這個人隻需在旁輔助,那麽應該有些謀略,能幫上忙。第三,這個人應該是陛下信得過的人,這才能起到監督的作用。這三點都符合的話,我覺得有一個人倒是很适合。”
“誰?”玄宗也很好奇這個人選。
“翰林學士兼侍禦史王源。”楊钊坦然答道。
“什麽?”殿上靜了片刻,忽然一片嘈雜。
“簡直胡鬧。”有人甚至笑出了聲來。
連玄宗也覺莞爾,他可沒覺得王源适合,在他看來,王源确實有才,詩樂文采皆通,但那可和查案沒有什麽關聯。
“王源麽?那還是算了吧。”玄宗笑道。
衆人目光紛紛看向站在殿角列席早朝的王源,王源雙眼望着殿外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麽。
“陛下,王源是最合适的人選,一則他和朝中官員毫無瓜葛能保持公正,二則陛下也喜愛他信任他。其三,王源是侍禦史,身份上符合禦史台人員的身份。最重要的一點,據我所知,王源很有能力,隻是沒有發揮的機會罷了。”楊钊堅持道。
“給機會也不能拿這樣的大案練手,你當時兒戲麽?這樣的案子需要經驗豐富的老手,李邕人老成精,你便推薦這個毛頭年輕人去查案?怕是要被玩的團團轉了。”李林甫曬道。
楊钊道:“後生可畏這句話相國沒聽說過麽?再說不是還有楊尚書麽?”
李林甫笑道:“度支郎,你想提攜後進的心情老夫可以理解,但何必在這件案子上?你也知道案情重大,可不是兒戲。”
楊钊開口欲辯,玄宗擺手道:“楊钊,你不必說了,重新考慮一個人選便是。”
楊钊道:“陛下,我覺得王源合适,陛下何不征求衆人的意見再作定奪?王源是沒有經驗,但不經大浪,如何能駕馭狂濤?朝廷現在就缺後起之秀,臣堅持認爲王源是塊璞玉,這次便是證明他是否經得起打磨的機會。”
玄宗愣了愣,皺眉道:“你是認真的?”
楊钊道:“臣豈敢戲言。”
玄宗還是給楊钊面子的,雖然知道這個人選必然通不過,但還是給楊钊最後的台階,于是道:“也好,衆愛卿,你們認爲王源能擔此重任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