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約定,他立即前往小竹林中見李輔國,但李輔國并不在那裏,一名東宮侍者捧着一套衣服在竹林中等待,要王源換上衣服跟着他去西少陽院中。
李亨顯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這是要親自見自己了,王源也不猶豫,迅速換了衣衫,化作一名年輕内侍的模樣,跟着那侍者匆匆往北。
西少陽院依舊冷清破舊灰蒙蒙的一片,太子李亨是想以這種方式昭顯自己的低調,但這一切的表象确是徒勞,他的位置決定了他一直在聚光燈下,哪怕穿的衣服再破舊,住的地方再簡樸,也注定不會隐形。
書房中李輔國陪着李亨在座,王源拜見之後,李亨便迫不及待的再一次問及事情的進展。王源也确實知道了一些進展,因爲楊钊這兩日刻意的去打聽之下,得到了不少有用的線索,幾乎可以斷定吉溫這次去北海郡的意圖并不單純。
“殿下,楊钊查到了一些線索,據說吉溫此去北海郡的人員當中有一個叫周猛的人,而此人涉及幾樁命案,是個犯人。楊钊說這周猛和殿下的親戚柳績有過很親密的交往。我和楊钊商議之後都覺得,吉溫這一次帶着這個周猛去北海郡顯然是和柳績有關。那麽便幾乎可以斷定,吉溫此行十之八.九是要對付柳績。至于這個柳績是不是會對太子殿下造成不利的影響,這一點屬下難以明确判斷,畢竟不知這柳績和殿下之間會有什麽樣的瓜葛。”
李亨詢問過後,王源開門見山的道。
李亨回頭看了李輔國一眼,李輔國輕聲道:“殿下,這和羅衣門查到的情形一模一樣。吉溫臨行前确實辦了一件案子,主犯便是周猛,從犯還有蔣平山、沈六郎等人,這些人都是平日和柳績混迹在一起的市井人物。這件案子涉及幾樁人命案和入室劫财殺人案,甚是重大。”
李亨冷哼一聲罵道:“這個混賬東西,平日裏竟然跟這些人結交,簡直混賬之極。吉溫去找他必是爲了這樣的案件案情,希望他不要牽扯其中。至于這件事是否會牽扯到本太子,我看倒是無需大驚小怪。因爲本太子從不待見柳績,他的事也和本太子無關。”
王源萬萬沒料到李亨竟然給出了這樣的結論來,覺得有些吃驚,忙道:“殿下不可掉以輕心,屬下看沒那麽簡單。”
李亨道:“昨日我進宮見了父皇,父皇對我說,要我安安穩穩的不要做驚弓之鳥。父皇說現在有人喜歡造謠生事,讓我有些事不用反應過度。這件事如果是柳績參與了那幾件人命案中,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此時我們不能做任何表态,否則反倒會爲他所累。我今日召你前來便是說明這個态度,你及時禀報消息這很好,本太子對你很滿意,不過你可以暫且放下此事,因爲我擔心你過度的關心會引起楊钊的懷疑。更不要試圖去打探此案案情,免得惹火上身。”
王源哭笑不得,李亨也太大而化之了,身爲李林甫的目标,居然如此的掉以輕心,連自己都覺得這一次必是李林甫針對李亨的詭計,他自己反倒并不在意。或許他太在意玄宗的話,玄宗的話誤導了他的行爲,讓他真的以爲無爲便可穩坐位置。但其實此事最應該做的是積極應對,而非抱着僥幸心理。
顯然李輔國對此事的态度也和王源一樣,因爲他的焦灼情緒溢于言表,隻是他卻并沒有說話,反而輕輕在太子身後朝王源擺手。
王源很是疑惑,但他并沒有多争執,在回答了李亨的一些其他的問題之後,李亨勉勵安慰了幾句,便讓王源告退了出來。
王源很不明白這次召見的意義何在,難道便是告訴自己,之前的判斷都是錯誤的,爲了保護自己而無需再查下去?這事兒當真奇怪的很。
出了書房,轉過廊角,李輔國的聲音從後面急匆匆趕上,使了個眼色拉着王源進了一間屋子,關上了門窗拉上了窗簾。
“王源,你定很奇怪殿下的反應吧。”李輔國低聲道。
王源點頭道:“确實很奇怪,這事兒明擺着不是簡單的一件事,殿下怎會認爲于他無幹?李内侍難道也是這麽認爲的?”
李輔國冷笑道:“我怎會相信此事會不涉及太子,李林甫派吉溫這條狗去辦事,而且證據确鑿的指向柳績,這顯然是要對太子不利。雖然我們并不知通過柳績如何來對付太子,但顯然不是太子想的那麽簡單。我已經在太子殿下耳邊說過多次,殿下固執己見我也沒辦法。但我要說的是,無論殿下怎麽想,你我卻不能坐視此事不管。”
王源皺眉道:“殿下爲何如此掉以輕心?殿下應該明白自己的處境才是。”
李輔國沉吟了片刻低聲道:“本不該告訴你此事,但此刻隻有你我才能同心協力,所以這件事也不隐瞞了。剛才殿下跟你說到進宮見陛下的事情,殿下沒有跟你說出全部的經過。昨日殿下去見陛下,陛下告訴殿下說,李林甫剛剛觐見完畢,在陛下面前表示了對殿下的支持,還說之前對殿下的能力有所懷疑,後來才漸漸明白殿下敦厚仁善是最佳的即位人選。還說李林甫承諾陛下,将無條件支持殿下,并找個恰當時機登門向殿下賠禮,爲之前的一些言論道歉雲雲。”
王源眉頭緊鎖道:“果真有此事?”
李輔國點頭道:“觐見時我陪在外邊,殿下出來是面露喜色,當時便跟我說了。殿下的意思是,李林甫這番表态顯然是服軟了,殿下覺得李林甫不可能一邊對陛下說樣的話,一邊背地裏對自己搞動作。柳績的事情如果反應過激的話,反倒會适得其反。讓李林甫覺得自己依舊對他懷恨在心,會刺激他做出不當舉動來,所以殿讓我找你來,讓你放下此事,不用再細究了。”
王源微微搖頭道:“哎,我不知說什麽好。”
李輔國道:“你想說什麽便說。”
王源道:“也許我偏激了些,但李林甫這麽做明顯是在麻痹殿下的戒心,以李林甫和殿下之間的恩怨,又怎會這麽毫無征兆的化解?越是這個時候,李林甫做出這樣的表态便越是有問題,怎可輕信此事?”
李輔國高挑大指道:“好個王源,和我想的一樣。我也是這樣想的,但再說太子殿下便要發怒了,說我就是不願讓他安生一段時間。所以剛才我搖手讓你别說了。”
王源道:“那李内侍你說怎麽辦?”
李輔國道:“我們要豎起耳朵盯着這件事,做好萬全的準備。我已經命羅衣門的人手即刻趕往北海郡查明,你那裏要多向楊钊打探消息,相信楊钊對此事的關注一定不亞于我們。”
王源微微點頭道:“李内侍,我有個想法,不知能不能做。”
李輔國道:“說來聽聽。”
王源道:“據我所知,這一次李邕怕是也要麻煩,因爲楊钊得到的消息是吉溫是暗查李邕的把柄去了。既然李林甫這麽放風給楊钊,李邕肯定是要出事了,否則楊钊會認爲李林甫他們故意欺騙他,李林甫目前是不肯得罪楊钊的。”
李輔國道:“那又如何?”
王源道:“我在想,咱們這麽被動的等待其實不是辦法,若是能主動的出擊,介入此事,也許可以從中途便遏制住伸向太子的黑手。李邕如果真的被查出什麽問題的話,吉溫肯定是沒有資格查的,朝廷必要派員前往。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必是李林甫的人去查清楚李邕的事情。但若是派去的人是我們的人,豈不是可以打亂李林甫的計劃,掌控事态的發展麽?”
李輔國皺眉道:“若是真的查出李邕什麽事兒,必是刑部和禦史台的人前去查勘了,刑部是楊慎矜的刑部,禦史台也基本上爲王鉷楊慎矜所控,那麽派去的人必然都是他們的人。如何能讓我們的人參與此事呢?”
王源低聲道:“侍禦史的身份能否去查案?”
李輔國道:“侍禦史麽?級别雖低了些,但畢竟隸屬禦史台,若是陛下恩準皇命在身的話,倒也是可以的。”
王源道:“那麽我可以去,隻要有人能說服陛下讓我去。”
李輔國驚道:“你?”
王源道:“是啊,不可以麽?”
李輔國道:“如此公開的出來,對你可沒好處。”
王源道:“爲了太子殿下焉能顧忌這些,而且若是陛下認可,他們能拿我如何?況且我也非去直接對抗,凡是對太子殿下不利的線索我才會去管,其他的我不會去管他們的事兒。明着去查李邕,實際上我是去查他們對殿下搗什麽鬼的。”
李輔國微微點頭道:“這倒是個好辦法,總好過坐這裏被動的挨打。問題是陛下未必會同意派你去,因爲……你可是個隻會寫詩的翰林學士罷了。李邕出了事那可是大案。”
王源微笑道:“這便是重點了,我可以去說服楊钊幫我美言,但楊家的話也許不夠,若是李内侍有什麽好辦法的話,不妨助力一把。”
李輔國沉思道:“高力士和我關系不好,否則再加上他的話必然是有用的,但還有一人倒是和我關系不錯,陛下對他也極爲器重,我去找他幫忙他應該不會拒絕。”
王源問道:“誰?”
李輔國道:“禁軍龍武大将軍陳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