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定了下來,群臣也都告退而出。李适之一言不發和裴寬揚長而去,連看都沒看王源一眼,神态倨傲之極。倒是李林甫王鉷楊慎矜站在前面路口等着王源和楊钊走來。
王源頭皮有些發麻,顯然又将是一番口舌,楊钊低聲道:“莫擔心,聽我話語行事,今日确實駁了他面子,總是要發洩一番的。”
然而李林甫看着王源和楊钊走來,臉上露出燦爛的微笑來,楊钊和王源上前行禮,李林甫還禮笑道:“王學士,恭喜了。一月未到便加了侍禦史,這可是前無古人了,看來陛下對王學士寄予厚望,王學士前途不可限量啊。”
楊钊上前道:“相國,今日之事王源有些出格,我剛才已經告誡于他,希望相國不要放在心上。王源對朝廷之事不太懂,貿然做出了些事情來,打亂了相國的布局謀略,還望相國原諒他。”
王源見楊钊如此,也隻得上前道:“李相國,在下絕無冒犯之意,今日之事我也是無奈,陛下問話,我又不敢不答。早知如此,我便不去多管閑事救濟什麽難民了。”
李林甫哈哈大笑:“你們這是怎麽了?我李林甫不過是受了陛下的訓斥而已,又豈會遷怒于王學士。再說王學士的辦法确實不錯,是個兩全其美之策,老夫便完全沒想到,那又有什麽過錯?這叫做後生可畏,我們這些人都老了,将來大唐要靠王學士這樣的年輕人來肩負重擔了惡,呵呵呵,王源,好好幹,前途無量。”
這種話顯然言不由衷,楊钊聽出李林甫的諷刺和敵意,想了想低聲道:“相國,王源今日行事雖然突兀,但今日陛下心情不佳,卻正好消弭了一場事端。我早晨才知道,昨夜貴妃身子抱恙,腹痛了一夜,直到天明時方才消了痛。陛下一夜未眠陪在貴妃娘娘床前,一早上又來上早朝。偏偏這難民的事情李适之又鬧來鬧去的折騰,您想,這事兒要是再不了解,陛下怕是真的要發怒了。陛下天怒一生,難免會有人要倒黴,所以王源的突兀之舉恰好快刀斬亂麻了解了此事,倒是來的正是時候。”
李林甫一愣道:“貴妃娘娘抱恙?難怪陛下一早上都面色不善,卻原來是這個緣故。你怎麽不早說,早說了此事在殿上便可了解此事了,便是順了李适之的意又如何?陛下心中定是煩憂不已,我等還給陛下添堵,實在是不該。你說的對,王學士若不是突然解決了此事,怕是還要鬧下去,那陛下必會震怒。”
楊钊道:“我何嘗不想告訴相國,可我也是進清晖閣之前才得到了消息。三位國夫人進宮來探望貴妃娘娘,順便通知了我,一直想說,但是苦無機會罷了。相國,這件事你們莫要怪罪王學士,看在他誤打誤撞解了圍的份上,将來他一定會謹慎行事的,我替他保證。”
王源不知說什麽才好,楊钊在李林甫面前如此謙卑,倒是自己沒想到的。不過楊钊确實是真心爲自己考慮,看起來他很擔心今日過後李林甫會對自己不利。也許隻有楊钊才知道,得罪李林甫之後惹來的報複會多麽兇猛,所以他才盡量的纾解此事。
李林甫果然态度溫和了下來,眼神中的芒刺也消退,微笑擺手道:“此事便過去了,不要再提了。王學士是你楊度支的朋友,便是我李林甫的朋友。過幾日我設家宴,你和王學士都來一聚如何。”
楊钊忙道:“多謝相國,敢不從命。”說罷手肘戳了戳王源的胳膊,王源會意忙拱手道謝。
李林甫微笑道:“罷了,貴妃娘娘抱恙,我們都該去瞧一瞧,楊度支,你們自家兄妹必是要趕緊去看望的,回頭告訴我貴妃生的什麽病,我也好備好對症之物帶着去探望。”
楊钊忙道:“相國有心了,一定照辦便是。”
楊钊和王源告辭走開,李林甫看着他們的背影沉思不語。
站在一旁的楊慎矜啐了口吐沫道:“相國,你居然會容忍這小子,這小子絕非善類。瞧他今日做派,大拍陛下馬屁讓陛下加了他的侍禦史不說,還同意了他的辦法,弄得大家灰頭土臉。假以時日,還不爬到您的頭上撒野麽?”
李林甫冷哼一聲道:“陛下最近對我不善,這些跳梁小醜便都以爲時機到了,一個個跳了出來鬧騰。哼,都出來鬧吧,不鬧的話老夫焉知他們的真面目?你們兩個心裏怕是也有些異動了吧,老夫看的出來,是不是以爲老夫要失勢了?”
王鉷和楊慎矜忙躬身道:“相國說那裏話來,我二人死心塌地跟着相國,哪有半分異想。”
李林甫冷笑道:“沒有便好,老夫告訴你們,老夫倒了,你們二人必然死無葬身之地,你們以爲老夫一倒你們便有機會坐上相位麽?癡心妄想!老夫一倒,太子和李适之聯手,你們無一絲一毫的還手之力。陛下連挫老夫銳氣,反倒給了老夫機會。這楊钊明明早知貴妃抱恙之事,偏偏事後才說,便是要我們和李适之今日鬧得陛下發怒。這個王源,你以爲他是誤打誤撞?他去救濟難民,打着陛下的旗号,便是心思艱深之處,今日的結果是他早已預想好的。都不是善類,誰是省油的燈?”
王鉷籲了口氣道:“那爲何相國還要對他們示好?交給卑職,卑職教這王源神不知鬼不覺的完蛋。”
李林甫啐道:“沒腦子,事有輕重緩急。楊钊和王源固然是指望不上,但楊钊還需借我之力,故而他們都不會對我們有威脅。現在盼望我們全部死無葬身之地的人便是太子和李适之。”
楊慎矜點頭道:“說的是,瞧李适之那樣子,我恨不得上去踢他兩腳。”
李林甫低聲道:“李适之自以爲有陛下給他撐腰,今日便極爲跳脫,硬是阻撓我們的定計。很好,正要在他自以爲得意之時給他當頭一擊,讓所有跳出來的宵小之輩們都明白一件事,我李林甫可不是他們所能輕慢的。”
王鉷忙道:“怎麽做?”
李林甫道:“正面他們固然有所防備,不過老夫已經摸到他們的側面脈門之處,側面給他們一刀比正面捅刀子效果往往更好。”
楊慎矜也低聲道:“相國但吩咐,我等立刻去幹事。”
李林甫低聲道:“恐怕要麻煩你們兩位去一趟北海了。”
“去北海?拿李邕開刀麽?”王鉷低聲道。
“正是,該去找一找李邕的麻煩了。有人給我送來了李邕的罪狀,這便是下刀的機會。李邕是李适之的好友,這倒也罷了。他的手下有個人更是和太子有關聯,這一次不但要拿了李邕,還必須要查出這個人的罪狀,這樣便能将事情鬧大,越大越好。走,回政事堂老夫跟你們詳談。”
李林甫低聲而笑,轉身甩袖而行,王鉷和楊慎矜一左一右亦步亦趨,連忙跟着去了。
……
一連兩日,王源都沒去秦國府中教書,因爲上次的事情,王源心中依舊不願和秦國夫人見面。柳鈞派人來問,王源隻叫人回話說身子不适,過段時間再說。
柳鈞倒是懂事,派人送了不少藥物和禮物來孝敬老師,王源一一收下,回信表示感謝。
但秦國夫人心中有數,知道王源這麽做是還在記恨那天自己說的事情。前兩日秦國夫人在宮中陪着胃痛的貴妃娘娘說話解悶,到了第三日,秦國夫人終于得空,下午時分,帶着婢女車駕浩浩蕩蕩前來靖安坊登門造訪。
華美絕倫的馬車,前呼後擁的随從侍女進入靖安坊的時候引發了一場圍觀,楊家國夫人的出行車馬最是讓長安百姓津津樂道,香車寶馬健仆俏婢,排場十足,賺足了眼球。
而來到王家門前的時候,也着實讓沒見過世面的黃三和一幫土包子奴仆們吓了一跳,剛忙去向王源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