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蕙桌上的紙上寫的就是關于寶藏的密語,隻是每一句周圍都圈圈點點像是做了很多注解,可見蘭心蕙在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
王源拿起紙張來在燭火下細細研讀,蘭心蕙在一旁悄聲細語的解釋着:“公子,前兩句‘子仲之子,婆娑其下’語出‘東門之枌’,那日夜裏我們也已經證實了确有枌樹在東面的小山上。第二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我們也分析出是在十五皎月之夜,也許能和前句相對應,能識别出具體的方位。這一點馬上我們去探查便能證實。讓奴一直思索不透的便是後面幾句,所以奴一直想解開後面幾句的謎團。”
王源道:“然則你可有什麽發現?”
蘭心蕙道:“我不知道是否是發現,第三句‘靈雨既零,命彼倌人。’奴知道其語出《定之方中》。所以将此詩的全文錄于一旁,逐字逐句額推敲,好像悟出了些門徑來。”
王源喜道:“快說來聽聽。”
蘭心蕙點頭道:“是,奴知道《定之方中》這一首是寫衛文公在楚丘之上建宮殿的事情,後面是稱頌衛文公的賢良和品德。雖然密語之中取的那句‘靈雨既零,命彼倌人。’奴想不到它和寶藏的關聯,但也許隻是故意混淆視聽,隻是表達詩句中有我們需要的内容之意,或許隻是一種引導。”
王源聽的半懂不懂,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那兩句隻是告訴我們答案就在詩句之中,卻并非拘泥于這兩句密語?”
蘭心蕙微笑道:“奴正是此意。”
王源道:“繼續,我覺得這麽認爲也未必是錯,畢竟是寶藏密語,若是以常規的想法,未必能解出謎題。”
蘭心蕙點頭,纖手指着紙上的幾句詩句道:“換了這種思路之後,奴很快便發現了端倪。公子請看這幾句‘定之方中,作于楚宮。揆之以日,作于楚室。’。以現今之語而言便是:以十月空中之星爲定,于楚丘動土築新宮。以日影度量方位,然後便可安心建築宮殿。這四句都是選址定位之意,是否是一種暗示?衛文公修宮殿以星之位日之影爲定位的參照之物,這是否是進一步暗示我們前兩句模糊不清的方位?他們以星日定位,而密語第二句是說滿月之夜,是否暗示我們必須以滿月定位?”
王源雙目發亮,低低道:“怕正是如此暗示,若有寶藏必在極爲隐秘之處,密語的作用便是指引方位;前兩句密語模糊不清,很難知道具體方位,這一句必是進一步的指引。蘭姑娘,你可真是聰明,在下拜服。”
王源拱手長鞠一禮,蘭心蕙忙斂裾還禮道:“奴隻是猜測,可不一定對,公子這般,可折煞奴了。”
王源擺手道:“錯不了,這思路一定是對的,我有預感。繼續說下去。”
蘭心蕙受到鼓舞也很高興,輕點臻首繼續道:“奴還認爲,這首詩所言在楚丘築宮,也是一種暗示。楚乃叢木之意,古言荊楚之地便是指叢林荊棘的蠻荒之處。楚丘之意不就是長滿樹木荊棘的山丘之意麽?東門的那山包不就是個滿是樹木荊棘的山丘麽?奴認爲這是另外一種暗示。”
王源撫掌贊道:“設迷之人已經心思很深了,能解開謎團之人心思更加了得,蘭姑娘的本事我算是領教了。”
蘭心蕙抿嘴一笑,指着剩下的幾句讀道:“樹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這三句更是關鍵,意思是說宮殿周圍栽種榛樹和栗樹,梓漆與椅桐,成材之後伐作琴瑟用。這無疑是更爲清晰的指引。前幾日我獨自去山包上走了幾趟,那山包上除了枌樹,松柏,槐樹之外,果然有榛樹、栗樹還有梧桐樹。奴沒有理由不認爲這是更進一步的指引。”
王源已經無話可說了,照着蘭心蕙的推理,幾乎便能斷定這便是謎底,否則哪來這麽多的巧合之處?
“那咱們還等什麽?我已經等不及要去瞧一瞧了。蘭姑娘,這世上除了你怕是沒人能參悟這謎團了,真是難爲你了。”
蘭心蕙羞澀笑道:“公子不要這麽誇我,奴在宅中也無大用,恐怕也隻能幫公子動動這些小腦筋了。即便如此,還不知道是否猜測的是對的,也許隻是一廂情願的臆想罷了。”
王源道:“是真是假實地一看便知,走。”
說罷伸手拉住蘭心蕙的手,便朝屋外走去。蘭心蕙微微掙了下手臂,發現王源渾然不覺,正沉浸在興奮之中,當下也隻得作罷,被王源拖着小手來到院子裏,這才想起一事道:“慢着,帶兩盞燈籠,林子裏怕是漆黑一片,不好走路。”
王源點頭,伸手從廊下提了兩盞燈籠,兩人各提一隻燈籠悄悄出了院子,過内宅天井到了前院中。
黃家老爹最近被安排了當夜間的看門人,聞聽動靜從門房中探頭出來張望。王源忙上前搪塞了幾句,黃老爹見是王源要出門,也沒敢多問,畢竟現在王源可不是以前的王源了,可以稱之爲一家之主了,于是叮囑了幾句,開了門讓兩人出去。
一路往東,兩人匆匆而行,到了山包之側,雖月上中天,但整座山包卻依舊黑影矗立略顯陰森。王源發現上次來時山包邊上全是荊棘雜草,這一次居然有了一條好像修剪過的小徑,于是輕聲道:“好像有人休整過這裏。”
蘭心蕙點頭道:“奴砍了這裏的荊棘,便是爲了公子今夜前來能好走一些。”
王源哦了一聲,心中有些想法并不說破,他忽然意識到蘭心蕙爲了今夜之事下了足夠多的功夫和心思;無論是從密語的索解之上,還是在事前的準備上,都已經做到了她能做到的一切準備,這其實很不尋常。王源自己其實對這寶藏能不能找到都沒什麽特别的期盼,但顯然蘭心蕙把自己交代給她的事情看的很重。王源心裏想着:或許正因蘭心蕙在這個家中沒什麽存在感,所以她看重每一個能出力的地方,盡可能做到盡善盡美,這女子确實是個自尊之人。
林間昏暗不見人影,踏上山包一側,樹梢羽翅撲空之聲簌簌響起,幾隻鳥兒發出怪叫之聲驚飛而去,吓得蘭心蕙緊緊的抱住了王源的臂膀。王源低聲安慰幾句,用火折子點起燈籠來照亮周圍,這才緩解了些緊張的氣氛。
兩人在密密的林間走了一小圈,發現依舊沒什麽頭緒,找到的一些榛樹、栗樹和梧桐樹也都雜亂無章分布着,看不出什麽特别之處。而且林外月光皎潔,林子裏居然一片漆黑,根本就沒月光透進來,更别歎什麽用根據月光定位什麽的了。
王源不免略有些洩氣,一屁股坐在面前的一棵枌樹之下,歎息道:“哎,終究是毫無頭緒,坐下休息一會兒吧,等會兒再接着查看查看。”
蘭心蕙眉頭緊鎖,靜靜的挨着王源坐在一旁,忽然問道:“現在幾時了?”
王源想了想道:“怕是不到子時,我們來到時候是二更半。”
蘭心蕙微微點頭道:“咱們吹熄了燈籠吧。”
王源一愣道:“吹燈籠作甚?”
話猶未了,蘭心蕙取過挂在樹梢上的燈籠來噗噗兩口,盡數吹熄。王源隻覺的眼前一黑,周圍一切盡入黑暗之中,蘭心蕙的身子伏在身旁,微微有些顫抖,顯然有些害怕。
王源低聲問道:“幹什麽吹了燈籠?”
蘭心蕙溫熱的口氣在王源耳邊吹拂,低聲道:“滿月是子時,我想知道,到了子時是否會有新的發現。”
王源點頭道:“好,咱們便待到子時,不過這麽幹坐着挺無聊的。”
蘭心蕙輕笑道:“公子若是無聊,奴唱首曲子給你解解悶。就怕大半夜的在林子裏唱歌,會被人認爲是鬼在唱歌。”
王源笑道:“這地方不就是被人稱爲鬧鬼之地麽?咱們都住在這裏了,還怕鬼麽?我還沒聽過你唱曲兒呢,唱首來聽聽。”
蘭心蕙道:“唱什麽呢?唱《人面桃花相映紅》還是《離離原上草》呢?”
王源搖頭道:“幹什麽唱我的詩,我可不要聽自己的詩。唱個别的。随便什麽,隻要不是我的詩。”
蘭心蕙吃的一笑道:“還有這怪癖麽?自己的詩還不愛聽。好吧,那奴便随便唱一段。”
王源點頭稱好,屏息靜聽,但聽耳邊蘭心蕙微微吸了口氣,沉吟片刻,嗓音輕柔的唱道: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
之子于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歌聲婉轉輕柔,極盡纏綿之音,聽之讓人動容觸情。
王源覺得這好像是蘭心蕙對着自己唱出心事一般,心頭中忽有所感,扭頭看向蘭心蕙。
但見黑暗中蘭心蕙雙眸璨璨,正靜靜的看着自己,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