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中,楊钊手扶廊柱皺眉歎道:“真沒想到,讓安祿山撿了個大便宜,輕易的讓他得了禦史大夫的職位,王鉷和楊慎矜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氣的罵娘了。”
“是啊,真是沒想到,這安祿山非等閑之輩,陛下居然如此寵愛他。若是其他人,剛才那番在陛下面前胡攪蠻纏,早就被攆出宮門了。”秦國夫人也輕聲歎道。
楊钊點頭道:“不過也好,這安祿山得了禦史大夫的位置,對王鉷和楊慎矜也是個打擊,起碼被這兩人得了這個職位要好。安祿山跟咱們雖然沒什麽關系,但目前看來我們并無沖突,且靜觀形勢發展便是。”
秦國夫人眉頭緊鎖道:“我隻擔心,安祿山比他們更可怕。剛才你都聽到了,安祿山撩撥三姐,三姐居然并不發怒,似乎還很受用的樣子。要是照這樣下去,以安祿山今日表現出的手段來看,我怕遲早三姐會墜入其中。到那時可就難辦了。”
楊钊怒罵道:“此事當真可惡,他們居然當着你我的面相互調笑,簡直豈有此理,把你我當成木頭人了。這件事我們不能坐視,八妹,你該挑明時要和三妹挑明,讓她切莫過火,我這裏也會找機會給安祿山警告,若他有什麽企圖,我也不介意跟他鬥上一鬥。雖然他如今升了禦史大夫,可誰都知道對他而言那不過是個虛職,他還是要乖乖的去範陽當他的節度使去。”
秦國夫人默默點頭,朝站在不遠處負手看花的王源努努嘴道:“該不該告訴王源這當中的隐情呢?今日三姐無端針對王源,我怕他心中也許很是疑惑呢。”
楊钊點頭道:“罷了,跟他明說吧,反正也不是外人。八妹,我說話你莫生氣,在我看來,王源都比你三姐要可靠的多。有些事我甯願告知王源也不願跟你三姐說,因爲我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秦國夫人微微一歎點頭道:“雖然是親姐妹,不該說這樣的話,但我還是承認你說的有道理。我這個三姐,這幾年已經離我們越來越遠啦。”
秦國夫人款步輕移朝王源走去,王源正對着長廊下的一株鮮花矚目,一隻蜜蜂在花瓣上爬上爬下,忙碌不休。
“王學士看什麽如此入神呢?”秦國夫人淺笑低語道。
王源回過頭來拱手行禮道:“夫人有禮了。在下隻是在看這隻采蜜的蜜蜂在忙碌采蜜罷了。”
“蜜蜂有什麽好看的,王學士竟也看的如此入神。”秦國夫人笑道。
王源一笑道:“我隻是覺得蜜蜂的生活很簡單很輕松罷了。春暖花開時蜜蜂孵化出來,之後便是采蜜忙碌,直到秋後一場霜降下來,它們便全部要死去,隻留下釀造的香甜之蜜。你說他們這輩子值得不值得?”
秦國夫人失笑道:“一隻蜜蜂你也想到這麽多,真不虧是寫詩作文之人,說實話,你沒說這番話的話,我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王源笑了笑道:“我也是無聊瞎想罷了。夫人不用理我。”
秦國夫人點頭,沉吟片刻問道:“今日之事學士有何看法?”
王源笑道:“夫人說的是什麽事?”
秦國夫人嗔道:“所有的事情,你難道沒有一些想法麽?”
楊钊在旁插話道:“王源,你有什麽疑問便盡管提出來,咱們不拿你當外人,你也不要藏拙。我知道你定有很多疑問和想法的,咱們之間該開誠布公,互相不要有猜忌才是。”
王源微笑點頭道:“好,我确實有很多不解之處,既然度支郎要我開誠布公,我也不掩飾心中的疑惑了。我不知道今日爲何虢國夫人要處處針對我,這樣的場合拉出我來,似乎不太合适吧。我相信這絕非是你們兩個人的想法。我隻想知道,虢國夫人的态度是否代表了你們楊家的态度。”
秦國夫人輕聲道:“我猜你必是爲此事不高興,今日三姐确實有些過分,無端扯出你來,要你跳什麽胡旋舞,寫詩什麽的。還好你應對得當。我隻告訴你,她的态度并不能代表楊家,貴妃娘娘最後的斥責便是證明。今日之事,我們完全站在你這一邊。”
王源皺眉道:“我想知道,我到底何處得罪了三夫人,以至于讓她對我不滿。”
秦國夫人低聲道:“你自己當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麽?”
王源攤手無辜道:“我哪裏知道?我一個小小的學士,怎敢得罪虢國夫人這麽大的人物?”
楊钊皺眉道:“王源,有話說話,不要這麽陰陽怪氣。我無端受的氣比你多了不知多少,那又能如何?要懂得隐忍。”
王源籲了口氣道:“我隻想知道緣由,雖然我受你們楊家恩惠提攜,但我也不是家養的犬仆,毫無尊嚴。再者說來,這樣的氣私底下受了倒也罷了,當着陛下的面這麽來幾下,難免我會應對失策,則可能丢了小命,這可不是危言聳聽吧。”
楊钊笑道:“你想的太嚴重了。”
秦國夫人卻道:“我倒覺得王學士的話有道理,不過王學士你當真不知道三姐爲何這麽對你麽?”
王源搖頭道:“當真不知。”
秦國夫人皺眉道:“學士還記得沉香亭陛下召見那天的事情麽?”
王源道:“那天發生了很多事,夫人說的是哪一件?”
秦國夫人歎道:“看來王學士是當真不記得了。可我卻是看在眼裏的。”
王源道:“請夫人明示。”
秦國夫人猶豫道:“我不知道說出這些事情是否合宜,先前以爲王學士有所知覺,但王學士既然無所知覺的話,好像不該說出口來。”
王源越發的好奇,但聽楊钊道:“八妹,說了吧,王源是性情中人,跟他完全無需兜圈子。我說過,我信王源甚過信任你三姐。他們之間的芥蒂必須解開,因爲形勢不允許我們内部不團結,大風大雨就要到來,可不能内部生了裂痕。”
秦國夫人點了點頭道:“阿兄說的是,此事必須要解決。王學士,事情是這樣的,那日遊春聚會之後,三姐對你頗有好感。你還記得那位魏小侯爺麽?聚會之後他說了些針對你的話,結果被三姐一怒之下趕出了府門呢。”
王源皺眉道:“你跟我說這些作甚?”
秦國夫人不答,自顧低聲道:“你也知道,我三姐是個……是個多情之人,自踏春那日之後經常提及你,還對我說過,希望能和你做個……很好的朋友……”
王源心頭一陣陣的作嘔,眉頭緊鎖,強忍着不讓自己發怒。
“王學士,你莫惱怒,我隻是将事情的經過說給你聽罷了。”秦國夫人發愁的看着王源,似乎有些忌憚王源的感受。
王源吸了口氣道:“夫人繼續。”
秦國夫人輕聲道:“我勸過三姐,我說像王學士這樣的人,絕非那些富貴之家的少年子弟可比。名士重節,還是不要招惹的好。可三姐她不知怎麽了,像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一般,竟然有些狂熱。在沉香亭召見之日之前,她便想親自去你府中找你,被我嚴厲阻止了。沉香亭上那日,她數次舉杯要敬你,好幾次要和你說話,都被你無視了。你臨出宮之時,她讓貼身的婢女找你傳了字條,約你去她府上說話,但你好像當着婢女的面将紙條丢進了溝渠之中,這些事你都不記得麽?”
王源愣了半晌,腦子裏竭力回想那幾日的事情,似乎回憶出了一些眉目來。那日沉香亭召見之後,好像确實有個婢女給自己塞了個紙條,當時自己正跟着楊钊出宮,正因被召爲翰林學士而高興。好像那婢女确實說了些什麽,當時自己有些醉意,又精神集中在其他方面,可能真的随手丢了紙條也未可知。但王源心中所想的是,即便當時清醒,自己也絕不可能去虢國夫人的府上,也絕不可能跟這個聲名狼藉的女子有些什麽,難道這便是虢國夫人對自己反目的理由麽?
秦國夫人續道:“三姐聽了婢女的回話,非常非常的不開心。甚至連我也恨上了,因爲你對……我還不錯,也答應了來我府上給鈞兒當老師。我原以爲她隻是一時之氣,看從今日的表現來看,我看她還是怒氣未消。”
王源苦笑道:“怎麽會這樣?這件事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楊钊咂嘴道:“是啊,這件事真的很尴尬,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王學士少年英俊才情高曠,是個女子怕是都會動心,三妹動這樣的心思倒也難怪。隻是……爲此便因愛成恨,實在是……哎……我也不知說什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