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緊張的觀察着馬車前進的路線,通過有限的視野确認自己倒了何處,希望能有機會逃脫。坊中街道上行人不多,馬車橫沖直撞似乎無所顧忌,左彎右拐之後,直接駛進了一座巨大的宅院,耳聽的庭院的大門在後方哐當關上,王源的心也涼了半截。
車轅上,兩名女子跳下車來,車門打開後,那名叫青兒的婢女笑吟吟站在車門前道:“王學士,請下車吧。”
王源眯着眼适應着外邊的陽光,緩緩探出身子,眼睛掃視庭院。但見庭院中樹木森森,平整幹淨。四周高高的圍牆高達丈許,顯然憑着自己的本事是無法逾越這些高牆的,逃出的可能又少了幾分。
“别磨蹭了,不想下來麽?那便一輩子待在馬車裏好了。”名叫紫兒的侍女甚是不耐煩,皺着一雙可愛的眉毛盯着王源。
“紫兒,莫要無禮,他可是翰林院學士,也是有頭臉的讀書人呢,對他客氣點。”青衣侍女道。
“幹什麽要對他客氣?這個人看起來就不是好東西。”紫衣侍女冷哼道。
王源皺了皺眉頭,心道:老子跟你無冤無仇,面都沒見過,也不知何處得罪了你們。無論如何,先弄清楚情況再說,這兩個女子把自己誘騙至此,也不知是什麽企圖。
王源跳出馬車來,大聲道:“這裏是什麽地方?秦國夫人呢?怎麽不見她?”
青兒笑道:“夫人怕是暫時不會來了。”
王源靜靜道:“你們坑騙我至此意欲何爲?”
青兒依舊微笑道:“夫人雖不能來,但這裏确實是我家夫人的别院。請王學士至此,也是因爲有人想要見學士。我們也沒有動強,是學士你自己上了我們的馬車來此的,可不要說什麽坑騙。”
王源問道:“誰要見我?”
青兒道:“學士莫急,紫兒,去禀報吧。”
紫兒哼了一聲,快步奔向正廳,消失在正廳之中;王源站在原地等待,臉色倒也平靜,因爲王源已經猜到了些什麽。
片刻後腳步雜沓聲傳來,正廳門口出現了一群人;王源驚訝的張大了嘴巴,隻見四名身高體壯皮膚黝黑的卷發昆侖奴正從正廳台階上走來。一人搬着桌子,一人搬着椅子,一人捧着茶壺茶盅,一人提着木制食盒,黑鐵塔般的四個黑奴就這麽氣勢洶洶的走來,讓人看着着實的心中驚慌。
昆侖奴後面跟着幾名仆役,他們當中簇擁着一個小小的身影,身穿華貴錦袍,發束紫金頭冠,面孔稚嫩卻表情嚴肅的像個大人,不是别人,正是秦國夫人的獨生子柳鈞,那個當日替秦國夫人給自己送玉壺的孩童。
王源稍稍放松了些,剛才自己便猜測會不會是這位少公子要見自己,現在猜中了結果,心中也有了些底。
一行人來到王源面前的空地上,柳鈞一百手,幾名昆侖奴将桌椅擺上,茶水沏上,點心擺上。那柳鈞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來瞪眼看着王源。
“見了我家少主人還不上前拜見,愣着作甚?”一名仆役喝道。
王源微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少公子命人騙了我前來,少公子見了本人不行禮,倒要我來行禮,這是何道理?”
柳鈞一拍桌子,嗓音稚嫩的喝道:“大膽,你不給小爺行禮,還要小爺給你行禮麽?”
王源皺眉道:“少公子,尊親聘了我當你的老師,你見了老師不該行禮麽?這可是最基本的禮儀。”
柳鈞大笑道:“你還真把自己當成小爺的老師了,小爺的老師豈是那麽容易當的,你不是喜歡當麽?便讓你看看當我柳鈞的老師會是什麽下場。來人,将我的那位老師請出來,讓這位即将要當小爺老師的人瞧瞧。”
一名仆役應和一聲,伸手拍了三下,但聽叮叮當當一陣清脆的響聲,一名身材高大的仆役手中握着一根鎖鏈牽着一名文士從廳中走出。鎖鏈叮當,拉的那文士腳步踉跄來到近前。
文士被鎖鏈鎖着脖子,邊走邊口中告饒道:“少公子,求你放了在下吧,在下這便辭館便是,在不敢當你的老師了。少主人,你這般作踐在下,在下今後如何在人前立足?求你了,放過在下吧。”
王源吓了一跳,這少公子可是無法無天,這位文士看來是之前聘請的老師,居然被他當狗一般用鎖鏈鎖住羞辱,頑劣驕縱可見一斑。
“看到沒?這一位肖先生是我娘親從洛陽重金請來給我當老師的。可惜小爺我并不喜歡他對我羅裏啰嗦,要我學這學那的,所以我一不高興,便将他用鎖鏈鎖了。”柳鈞二郎腿抖動,清秀的臉上一片得意之色。
王源皺眉道:“小公子這也太過了,他是你的老師,就算你不願要他教,也不能這般羞辱人。你這麽做可是大逆之行,傳出去要受千萬人責罵的。”
柳鈞放下二郎腿跳起身來,怒道:“那又如何?誰叫你們要來管我的?這姓肖的小爺都告訴他隻管走走過場不要管我的閑事,他偏是不聽,惹惱了小爺便是這般下場。”
王源搖頭歎息,半晌道:“然則少公子這是要給我個下馬威,讓我不要答應夫人當你的老師是麽?”
柳鈞緩步走到王源身前,仰臉看着王源的臉道:“可沒那麽簡單。你以爲小爺把你從宮裏劫來就是爲了吓唬吓唬你?小爺和你有賬要算。”
王源微笑道:“我卻不知道和少公子之間還有什麽賬要算。”
柳鈞回身對身後人道:“你們都退到一旁,沒我的話不許上前,誰要是敢偷聽,爺我割了他的耳朵。”
身後衆人紛紛後撤到十幾步之外,四名昆侖奴站在原地,恐怕是因爲他們根本聽不懂他們之間的談話,所以不用退避。
王源覺得蹊跷,這柳鈞似乎真的有什麽隐秘的事要說,搞的神神秘秘的鄭重的很。
柳鈞走近數步,站在王源面前數尺處,仰着一張清秀稚嫩的臉滿臉的嚴肅,低聲道:“王源,我問你一件事,你要如實的回答;你千萬别以爲我年紀小便想欺瞞我,否則你今天休想活着出去。小爺說話向來不虛,小爺今年雖然才九歲,但我手頭可是有好幾條人命的,殺個人我一點都不怕。”
王源微笑道:“我明白,你問吧,什麽事讓你這麽興師動衆的把我弄到這裏來,估計夫人一定不知道你這麽幹吧。”
柳鈞冷笑道:“休拿我娘來壓我,有些事便是娘親阻攔我也要幹。”
王源微笑不語。柳鈞頓了頓似乎在想着措辭,猶豫了半晌,終于開口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和我娘之間……有什麽……私情?”
王源吓了一跳,皺眉道:“你爲何這麽問?”
柳鈞咬牙道:“你隻回答又或者沒有。”
王源搖頭道:“當然沒有,你怎會這麽想?”
柳鈞盯着王源道:“你可要說實話,你是敢撒謊騙我,我可不饒你。”
王源歎道:“少公子,你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念頭,我說了沒有便是沒有,難道你希望我和你娘親之間有什麽私情麽?”
柳鈞低喝道:“住口,你說沒有,爲何我聽到諸多流言?說你以色相勾引我娘親,借我娘親之力當上翰林學士?還有,我娘送你玉壺是何意?有人跟我說,娘親送玉壺給你便是和你有私情之意,說什麽‘一片冰心在玉壺’。你告訴我這句詩是什麽意思?”
王源楞了楞,看着柳鈞扭曲的面孔,靜靜道:“我明白了,原來少公子是聽到了有人造我和你娘親的謠言,心中難以忍受,所以綁了我來問清楚此事。你說的那句詩我倒是可以解釋,親朋好友之間贈送玉壺是尋常之事,可并非你聽到謠言中的意思。至于你聽到什麽我以色相勾引你娘親,借你娘親之力幫我上位,這件事也太荒謬了。楊家舉薦我可不是因爲這個,一時我也跟你說不清,你若真想知道全部,該去問你的舅父楊钊,他也許會給你個合理的解釋。”
柳鈞緊皺雙眉道:“你說的都是實情麽?”
王源攤手道:“我無法向你證明,我也不知道是誰在你耳邊散布了這個謠言。但若我是你的話,我便會叫那人來與我對質,那樣的話便水落石出了。可否叫那造謠之人來與我對質呢?”
柳鈞緩緩搖頭道:“那倒不必了,你既否認,我便相信你一次。但我警告你,你若當真是心懷不軌的話,我保證你會死的很慘。你若敢碰我娘親一下,我會拔了你的皮,剝了你的骨頭。”
王源聽他說的兇狠,歎息一聲道:“少公子,你維護你娘之心我能理解,但你這麽輕易便相信被人的诋毀,這顯然是對你娘的不信任。你可知道今日你問我這件事,若是我告訴了你娘,你娘怕是會傷心欲絕的。”
柳鈞怒道:“你敢,你敢告訴她,我便……”
王源打斷他道:“扒了我的皮,剝了我的骨頭是麽?少公子,你看我像是輕易被人恐吓的人麽?”
柳鈞喝道:“你不怕?你沒瞧見那人的下場麽?我今日來還有一件事要警告你,你最好立刻拒絕我娘親的請求,不準來我府上當我的老師,否則你便跟姓肖的下場一樣。我會給你圈上鐵鏈滿屋子爬。”
王源怔怔無語,這頑童頑劣的有些不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