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裏用的水一直都是門前池塘中的水,雖然也是清澈見底沒有污染的水源,但王源總覺得不夠衛生和方便,所以黃三便放棄了修繕宅内幾所房舍内牆的進度,轉而在後宅天井之中打井。
昨晚收工的時候,據說井下已經出水了,一大早黃三便咋呼着要王源去瞧。王源跟着黃三來到内宅側院的角落裏,見青石砌好的井口上方已經架起了井架,一直辘轳挂着長繩子橫在上方,黃家兄妹正探頭朝井裏瞧,還叽叽喳喳的興奮的說着話。
“王家阿兄,快來瞧,一夜功夫,井水便漲了這麽多,還冒着熱氣呢。”黃英笑嘻嘻的叫道。
王源忙走過去,探頭看看井下,隻見井中的水距離井口隻有三四尺高,确實冒着騰騰的霧氣,但王源知道,這不過是早春的自然想象罷了。
王源親自動手,用辘轳打了一桶水上來,隻見木桶中的水清亮透徹,毫無雜物,拿了木勺舀了一勺喝了兩口,甘甜爽口,毫無苦澀之感。王源放了心,很多地下水中含有許多鹽分和雜質,吃在口中會有淡淡的苦澀味道,但這裏的水完全沒有澀味,這是一口好井。
王源挑指大贊,哈哈大笑。黃三見王源誇獎也很開心,笑道:“二郎,知道麽?這是個絕好的兆頭啊。”
王源笑道:“什麽好兆頭?”
黃三道:“昨晚我跟爹說了打井出水的事情,我爹跟我說了個故事。”
王源道:“黃大叔什麽時候會說故事了,倒是稀奇。”
黃三道:“别看我老爹現在老的動不了,年輕時也是一号人物。一餐三碗黃米飯,一拳能打倒一頭牛呢。”
王源忍住笑道:“這麽厲害,黃大叔怎麽說?”
“我爹年輕時候去過南方,也幫人打過井。他說,在南方,那裏的風俗是家中打井十丈之内若不出水,這便是不吉利的象征。咱們昨日挖下去不過七丈深便出了水了,這是大吉利的征兆。何況這水口這麽好。南方人視水爲财,水口這麽好,那便是财源廣進的意思,這豈不是吉兆麽?”
王源點頭笑道:“承你吉言,咱們家要是發了也有你一份功勞。”
黃三幹勁十足道:“今日繼續在前院打上一口,像咱們這麽大的宅子,該打上三五口井才成,這樣各自都有用水的地方,便不用沒規矩的前院後宅的挑水亂跑了。”
王源心中一動道:“一口井按說夠一大宅子用了,打井費力,也很危險。我有個想法,能讓這口井的水一次性汲上來之後供給前後院所有需要用水的地方,連身子都不用挪。”
黃三愕然道:“那如何弄?開玩笑麽不是?”
王源笑道:“不開玩笑,很簡單,高處有水,自然往低處流。如果我們将井中的水汲上來裝在大木桶裏,架的高高的。再用竹筒将水引往各處需要用水的院子裏,安上木閥,用水時木閥一開便嘩嘩流水了。懂了麽?”
黃三拍腦袋道:“哎呀,好辦法。二郎這腦子,絕頂聰明。這需要木工活過硬才成啊,這樣,我今日去市上請個箍桶匠人和幾個木匠回來,在買些結實的原木和長竹筒,咱們說幹就幹起來。”
王源道:“辛苦三郎,家裏這些事隻能交代給你,我是幹不來的。趕明兒我賺的錢多了,便多請些人回來讓你管着,你便當大總管了,到時候連手也不用伸一把,隻動動嘴皮子便是。”
黃三哈哈大笑道:“二郎這是怕我發牢騷,給我個糖豆兒吃呢。大可放心便是,我黃三天生愛幹活,你叫我不動手幹活,還不如要了我的命。罷了罷了,我這便去市上請人去。大妹小妹,看着那幫懶鬼幹活,那些家夥個個都會偷懶,稍不注意便偷懶,大皮鞭子抽他們,知道不?”
黃杏叫道:“阿兄自去,他們敢偷懶,妹子叫他們吃蘸水麻繩圈兒。”
黃三呵呵大笑,匆匆離去。
王源愕然看着黃家小妹黃杏道:“你敢對那些人下手?”
黃杏小嘴一撇道:“我都跟着阿兄看了他們七八天了,阿兄帶着他們幹活,我就負責看他們誰偷懶。麻繩我都抽斷好幾條了。”
王源咂嘴道:“好厲害。”
黃英皺眉道:“杏兒,姑娘家家的不要那麽兇,對他們好一點。”
黃杏一甩發髻道:“姑娘家家怎麽了?照樣抽他們。”
黃英擔心的看了王源一眼,見王源絲毫沒有責怪妹妹的意思,反倒笑眯眯的樣子,心裏這才松了口氣。
王源無所事事的到處亂轉,這宅子裏的事情他是插不上手的,自從送上門來這些苦力之後,王源便幾乎沒幹過重活,現在随着宅子裏的事情越來越少,他更是什麽也不用幹了。
洗衣做飯打掃有大小妹,蘭心蕙和李欣兒不時的客串,幹活有黃三和一杆苦力,人人忙的四腳朝天,王源卻閑的身上發冷。同樣和王源一起閑的很的便是公孫蘭了。但公孫蘭有個宏偉的目标,那便是将後園子改造成跟她想象中一模一樣,所以經常買些花樹回來栽種,也算是有些事情幹。
王源轉悠了一會,到處插不上手,想了想有些無趣,打算回房去睡個回籠覺得了。正朝住處走的時候,猛見黃英跑進後宅天井,大聲道:“阿兄阿兄,不得了,宅子外邊來了好多人。”
王源皺眉道:“來了什麽人?”
“不知道,有男有女足有十幾個,像是大戶人家的人,遠遠的看到了我也沒敢等,就急忙跑來報信了。”
王源滿腹疑窦,想了想道:“去告訴表姐和十二娘,叫她們來前廳。”
王源是怕有人來找麻煩,若是對自己不利的人,李欣兒和公孫蘭在或可抵擋一陣。
“好。”黃英擡腳便走。
“對了,順便讓小妹把那幫苦力關起來,免得被人瞧見。”
“對對對,我這就去。”黃英一溜煙的跑了。
王源整了整衣服,快步往前宅走去,來帶前院中,已經能聽到院子外邊的馬嘶之聲和雜沓的腳步聲了。王源搬了張梯子搭在牆頭往外瞧,但見十幾個人騎着馬兒正朝院門走來,最後面跟着一輛馬車。
走在前方的那匹黑色駿馬上坐着的居然是個孩童,披發帶着紫金冠,面色白皙稚嫩,相貌周正,但表情嚴肅,看上去像是個富家公子哥兒的樣子。
王源根本不認識這幫人,正疑惑間,隻聽一個聲音在隊伍中響起道:“敢問是王源王公子的宅子麽?我家小主人前來拜訪。”
王源忙下了梯子,雖然不知爲何會有陌生的客人來訪,但也不能拒之門外,于是快步來到院門後将門打開,緩步來到門口。
門外一行人車馬已經在門口的空地上停下,幾名漢子下了馬兒,一名身材高大的漢子走到黑馬旁邊彎下腰來,馬上孩童踩着他的背當下馬石翻身下馬。
一名黑須漢子已經走向門前,見王源站在門樓下,便拱手叫道:“敢問這可是王源王公子的住處麽?”
王源拱手還禮道:“正是。”
那黑須漢子點點頭道:“請禀報你家王公子,便說我家小主人前來拜訪。”
王源微笑道:“不用禀報,在下便是王源,恕我眼拙,我好像并不認識你們,請問你們是誰家府上?你家小主人是誰?”
那黑須漢子尚未回答,便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小爺是什麽人你竟不知麽?告訴你也自無妨,當今陛下是小爺的姨丈,我的小姨母是當今的貴妃,我母親是陛下親封的一品秦國夫人。我也是陛下親封的長甯伯爵位。現在你該知道小爺是誰了吧。”
王源擡頭看去,隻見那馬上孩童正在七八名漢子的簇擁下邁步而來,身後的披風随風搖擺,雖是一張稚嫩的臉,但卻冷峻的有些可怕。
“秦國夫人之子柳鈞,便是她托你去教他的那一位,這孩童氣勢攝人,看來你這個老師不好當啊。”身後公孫蘭的聲音淡淡響起。
王源回身看去,不知何時,公孫蘭李欣兒師徒、蘭心蕙、黃英等人均已聞訊而來站在自己身後的台階上。
王源呵呵一笑道:“表姐不用幸災樂禍,反正我對爲人師表之事也沒什麽興趣,教不了便不教呗。”
公孫蘭冷笑一聲道:“那豈非辜負了他人的期待了。”
王源不想跟公孫蘭鬥嘴,再說那孩童也已經來到了階下,忙面露笑容快步下了台階,拱手道:“原來是秦國夫人府的少公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實在抱歉。柳公子,王源這廂有禮了。”
那孩童站住腳步,雙目上下看了王源數眼,冷冷道:“你便是王源麽?”
王源微笑道:“正是在下。”
那孩童道:“我母親便是請你當小爺我的先生麽?”
王源笑道:“蒙秦國夫人看重,确實請了在下教她府上一名公子,我也不知是否便是公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