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夫人無可奈何,看了楊钊一眼,楊钊歎了口氣起身來到王源身邊低聲道:“王兄弟好些了麽?”
王源頭痛欲裂,雖然天旋地轉,但心裏還是很清醒的,聞言睜眼道:“煩請給我沏杯濃濃的茶水來,越濃越好,最好放些醋。”
楊钊忙吩咐下去,不一會一杯濃黑的醋茶端上來,王源張口喝下,酸苦的身子打戰,但身子上的不适感卻好了許多,擦了擦額頭的汗直起身來。
魏小侯爺道:“王公子,大夥兒都等着呢,你不會敗大家的興緻吧。你要寫不出詩來便早說,我們也不會笑話你。”
王源朝着魏明晨啐了口發黑的吐沫道:“這醋茶好酸。”,魏明晨面色愠怒,卻又不能發作。
“寫詩而已,對我而言家常便飯,我便是睡夢之中也能哦詠成句,這有何難?小侯爺既然這麽喜歡我的詩,在下便專門爲小侯爺寫一首送給你如何?”
魏明晨疑惑不已,王源要爲自己寫一首詩,這倒是個佳話了,大唐文人名士相互之間送别贈詩乃是一種時尚,王源要爲自己寫一首詩,這倒是個風雅之事了。不過總感覺有些不對勁的樣子。
周圍衆人甚感興趣,大聲叫好,魏明晨倒也不好拒絕,于是道:“你愛寫詩送給我也由得你,我反正無所謂。”
王源點頭道:“那就好,送給小侯爺的詩太好寫,張嘴便來,聽好了:山間青竹筍,牆頭蘆葦根,二者何所似,侯爺魏明晨。”
衆人訝然,這詩句毫無文采,論押韻辭藻也都是劣等之作,而且沒弄明白這詩句的意思,什麽山間蘆葦牆頭蘆葦的,也不知要表達什麽。
“這也叫詩?”魏小侯爺咧嘴嘲笑道:“我寫的比你寫的都好,你頂着‘小李白’之名便寫出這麽個玩意來?這可笑死人了,沒得辱沒了李太白之名。”
秦國夫人楊钊等人也大失所望,這詩句就像市井的打油詩,根本毫無文采,難以相信王源隻會寫這樣的詩句來。不過李龜年坐在一旁先是發愣,進而滿臉笑意抑制不住,呵呵笑了起來。
楊钊問道:“李先生因何發笑?”
李龜年招手道:“不可明言,度支郎若要聽我可以悄悄告訴你。”
楊钊附耳過來,李龜年低低說了幾句話後楊钊面露詫異,終于也憋不住笑出了聲,秦國夫人也要聽,楊钊又偷偷告知秦國夫人詩中之意,秦國夫人也是嘻嘻而笑,雙目看着王源,雖有嗔怪之色,但卻透着一絲縱容的欣賞。
幾人偷摸發笑的樣子很快引起了旁人的好奇,魏小侯爺也覺得這幾人看着自己的眼光有些異樣,于是問道:“怎麽?我說的不對麽?王源這寫的也叫詩麽?”
楊钊笑道:“小侯爺說的是,确實不怎麽樣,王源,要你作詩你也不能這麽糊弄我們,總要好好的寫一首,否則豈不毀了自己的名聲?”
王源微笑點頭道:“這一首看來小侯爺不太滿意,看來小侯爺的眼界蠻高的,那也罷了,重寫一首便是。”
魏明晨翻着白眼道:“不是我眼界高,而是你的詩太爛,任誰也知道你寫的不好。”
王源笑道:“說的是,看來今日不拿些真本事出來,小侯爺是不會放過我了。唔……李先生,我想知道,何種韻腳便于入調,我也好按照韻腳寫幾句。”
李龜年道:“韻調千變,無需拘泥,公子不必考慮太多,有了好詞,曲調自有老朽爲之。”
王源拱手道:“原來如此,今日有幸相遇實乃榮幸,對于音律之事,在下也是極爲感興趣的,也曾經自創曲調以自娛,但自知在此道上并無天賦,今日受益良多。”
李龜年一愣道:“王公子也會作新調麽?那何不讓我等開開眼界?是了,以公子之聰慧,這等事如何能難得到公子。”
王源擺手道:“先生面前如何班門弄斧,這不是贻笑大方麽?我隻是希望能私下裏請教罷了。”
李龜年搖頭道:“非也,未聽曲調,焉知不如?老朽被人吹噓爲天下第一,但老朽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理,可從沒将自己當做比所有天下愛樂之人都高明。譬如你剛才所吹奏的來自那一位叫鄧麗君的高人的清平調,老朽便覺得不比我的差。你既提了此事,今日你須得滿足老朽之願望才是。”
王源撓頭道:“這可倒是我多嘴了。”
秦國夫人極感興趣,款款發聲道:“王公子便不要扭捏了,既有本領,何妨讓他人知曉。藏拙未必比露怯好,今日有大師在此,你若想有所精進,豈不正好請大師指點麽?”
王源點頭道:“說的很是,藏拙不如露怯,今日露怯一回。在下寫的這一首是仿古風之曲而作,在下給起了個名字叫做《袖底風.綠袖子》。”
“袖底風?好雅緻的名字,唱來聽聽。”秦國夫人道。
王源道:“在下嗓音不佳,唱起來也許會引起他人不适,請諸位做好心理準備,不願聽的便捂耳朵吧,免得你們不快。”
魏小侯爺皺眉道:“唱便唱,這麽多說道。”
王源一笑,将面前一隻酒盅倒扣在桌上,拈起一根筷子丁丁敲擊數聲,緩緩開口唱道:
“我思斷腸,伊人不臧。”
“棄我遠去,抑郁難當。”
“我心相屬,日久月長。”
“與卿相依,地老天荒。”
“綠袖招兮,我心歡朗。”
“綠袖飄兮,我心癡狂。”
“綠袖搖兮,我心流光。”
“綠袖永兮,非我新娘。”
“我即相偎,柔荑纖香。”
“我自相許,舍身何妨。”
“欲求永年,此生歸償。”
“回首歡愛,四顧茫茫。”
“伊人隔塵,我亦無望。”
“彼端箜篌,漸疏漸響。”
“人既永絕,心自飄霜。”
“斥歡斥愛,綠袖無常。”
“綠袖去矣,付與流觞。”
“我燃心香,寄語上蒼。”
“我心猶熾,不滅不傷。”
“伫立垅間,待伊歸鄉……”
王源的嗓子并不算好,但好在五音俱全,加上這首綠袖子的曲調本就優美哀婉,配上古風歌詞之後更是詞曲合一,掩飾了不少嗓音上的缺點,竟然讓在場之人深深陷入歌曲意境之中靜靜聆聽。就連一幹準備吹毛求疵的少男少女們也都陷入這曲調之中心無雜念了。
一曲既罷,座上無聲,人人側目,看着王源的眼神都有些崇拜的意味了。秦國夫人更是雙手捧心,眼神迷離,思緒不知飄飛至何處了。
“這……這曲調當真是王公子所作麽?”李龜年咂舌道。
王源放下手中的竹筷,笑道:“李先生難道聽過别人唱過這調子麽?”
李龜年緩緩搖頭道:“沒有,這曲調老朽生平未聞,不似大唐乃至之前的所有曲調,老朽怎麽感覺有些音調似乎有些奇怪的很。”
王源微笑不答,心道:不奇怪才怪,這可是外國的民歌配的中國的詞。
李龜年皺眉閉目回想曲調,口中咿哦出聲,腦袋微微晃動,猛然間睜眼道:“不對,奇怪,奇怪之極。”
楊钊道:“怎麽了?”
李龜年指着王源道:“你這曲調爲何不是宮商角徵羽五音?我怎麽感覺多出了些音來,唔,多出兩個音來,加了變宮、變徵之音,會用此法,定是樂律大師。王公子,原來你是謙遜,你于音律研究如此通透,我剛剛才突然明白了。”
王源哭笑不得,什麽變宮變徵的,王源可不懂那些,不過王源也明白大概是七聲音階和宮商角徵羽五音之間的些微差别,在李龜年這樣的對音階極爲敏銳的大師面前,他一聽便知音階上有所不同。
“見笑了,自娛之作,難登大雅之堂。”
“這還是自娛之作?若是你認真鑽研,那還了得?王公子,此曲請容老夫錄下,回宮之後配以樂器,陛下必會喜歡。老朽今日也算是長了見識了,王公子能文倒也罷了,居然音律之上也有如此造詣,實在叫老夫佩服之至。”
(英國民歌綠袖子是一首非常好聽的民謠,文中引用的是網名蓮波的一名才女根據英文歌詞改寫的中文古風歌詞,很有點味道。個人喜歡電影《西部開拓史》中的那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