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看看周圍,婢女不知所蹤,自己也隻能當伺候之人了,于是乎不得不伸手相助。那秦國夫人就勢攀住王源的手臂,整個身子的力道都挂在王源的臂膀上,王源用力将她拉起身來,她卻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手臂像條蛇一般纏住王源的胳膊。
王源很是尴尬,因爲他的臂胳膊明顯感覺到了秦國夫人高聳堅挺的胸部。春衫單薄,這年頭又沒有文胸之類的玩意兒,手臂上帶來的感覺極其強烈。
前方柳林更密,又有一座涼亭出現在前方柳絲垂縧之下,和柳莺亭相比小巧精緻了許多。
“王公子,咱們去亭中喝些茶水吧,我有些渴了。”
“尊夫人之命。”借着拱手的機會,王源艱難将手臂抽了出來。
秦國夫人不以爲意,雙袖微擺柳腰扭動大步朝前行去,口中叫道:“來人,沏茶,上點心。”
就像變戲法一般,數名婢女出現在林蔭之下,行禮應諾。秦國夫人邁步上亭,早有婢女将軟墊墊在石凳上扶着她坐下。王源緩緩跟在後面,來到亭前仰頭上看,但見亭口橫梁挂着小小的匾額,上寫‘聞浪亭’三個字。
“前面那座叫做‘柳莺亭’,這一座叫做‘聞浪亭’,起名字的人破費了些匠心呢。”王源笑道。
秦國夫人坐在亭上嫣然笑道:“你們讀書人就喜歡研究這些匾額啊對聯啊什麽的,這兩座亭子的名字是東園落成之時,三姐請了一位大名士取的,我卻不知有何匠心之處。”
“哦,是這樣,那座柳莺亭四周垂柳濃密,樹間黃莺啼鳴,甚是悅耳,柳莺亭得名實至名歸。而這座聞浪亭則是靠近了灞河河道,夫人難道沒聽到灞河流水的淙淙之聲麽?聞浪之名也是契合的。故而我說用了些匠心的。”
“原來如此,我來來回回于此不下數十次,居然沒有知會其中之意,真是汗顔。公子第一次來此,便知匠心之處,真是有心之人。”秦國夫人笑道。
王源忙道:“夫人是富貴之人,哪裏管這些事情,豈能跟在下這種窮極無聊之人比較。”
“你莫替我遮掩了,我承認我不懂你們文士的風雅之事好啦,你還站在階下作甚,上來坐吧,茶水沏好了。”
王源緩步上亭,在墊着軟墊的另一張凳子上坐下,旁邊的婢女移過來一盅茶水,王源聞了聞味道,發現居然不是油鹽醬醋煮出的常規大唐茶水,而是自己習慣喝的白水泡茶餅,不覺有些詫異。
“如何,茶水合你之意否?”
王源詫異道:“夫人也喝清茶?不喝煮茶麽?”
秦國夫人微笑道:“聽堂兄說,你有點怪癖,不喜歡煮的茶,卻喜歡泡的茶,這不,我聽說之後特意命人在此準備了清茶,我自己卻是喝不慣的。”
王源不知該如何回答,秦國夫人點明了是特意安排的,也就是說其實今日自己來此,楊家是做了充分的準備的,特别是這位秦國夫人,居然連自己喜歡喝白水泡茶都打聽的一清二楚,不得不說是非常用心了。就算王源知道這一切都是刻意,但也不得不承認楊家對自己表達誠意的方式讓王源有些受寵若驚了。
王源低頭咂了一口,一股清香入口,入喉清爽舒适,顯然是上等的好茶,大聲贊道:“好茶,好喝,夫人有心了。”
秦國夫人道:“别客氣,你喜歡喝,以後我可以常常請你喝。對了,之前你問我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今日你雖和魏小侯爺發生了争執,甚至大打出手,我卻一點都不詫異,你知道爲何嗎?”
“爲何?”
“因爲你之前的行爲已經證明了你不是個任人欺負的人,你忘了不久之前你幹的那些事了麽?靖安坊中的殺人放火,平康坊中将那個叫陳妙兒的女子吊在街頭,那不都是你做的麽?”
王源恍然,尴尬笑道:“倒忘了此事楊度支知曉,你定然也是知曉的了。”
秦國夫人微笑道:“那是自然,那樣的事情你都能做得出來,今日你又怎會忍受小侯爺的欺辱?鬧将起來也是意料之中了。事實上你這種不怕麻煩上身的性格也是我們決意選擇你的原因之一,因爲我們不需要一個唯唯諾諾之人。陛下身邊的人個個都有性格,無一是維諾之輩,你若想在宮中立足,不但要懂得圓滑,還需要有毫不畏懼的膽識,若是軟弱膽小之輩,怕是推薦進去,也會被剝皮吞骨吃個幹淨,更别說能立足發展了。”
王源皺眉道:“夫人這麽一說,我倒是真有些怕了,怎麽将陛下身邊比作龍潭虎穴一般。”
“說龍潭虎穴也不爲過,甚至比龍潭虎穴還要可怕,伴君之側,如刃尖之舞,稍有不慎便死無葬身之地,這并非我危言聳聽,你要記着這一點。你若是覺得怕了,最好現在提出來,免得事到臨頭埋怨我楊家将你置于危險之中。”
王源哈哈笑道:“你這麽一說,我自然是吓得腿肚子轉筋,但我還有退路麽?”
秦國夫人點頭道:“那就好,我隻是提醒你,伴君之側要處處小心,最重要的是陛下對你的看法。至于其他的人的威脅,你也不用過于擔心,我楊家兄妹就在你身邊,遇事咱們共同商議便是。”
王源笑道:“我明白了,既不能當出頭鳥,也不能當軟柿子,進退三思,未雨綢缪,才是在陛下身邊立足之道。”
“說的很對,你能這麽快領悟,叫我着實驚訝,我更加堅信這回我們楊家選對了人了。”
王源呵呵而笑,面上輕松,心中去很是忐忑,之前雖然也想過一旦能到陛下身邊陪伴的種種難處,但現在被秦國夫人直接說了出來,而且說得這麽可怕,不免心中更是擔心。
但此時擔心也是無用,這種事不僅要聽楊家人的意見,回去後也要好生的跟公孫蘭讨教一番,公孫蘭在宮中待了很長時間,對于在陛下身邊該注意的人和事應該知道的很詳細。
秦國夫人微笑看着王源道:“你今日很是威風啊,連魏小侯爺都敢得罪,聽說你還拗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腕弄的紅腫了,你膽子當真不小。”
王源道:“我出醫藥費便是,你去替在下說合說合,我可不想跟他爲敵,隻是今日他過分了些。”
秦國夫人噗嗤笑道:“這麽快便怕啦?”
王源搖頭道:“我可不是怕他,我是怕虢國夫人不高興罷了。”
秦國夫人側眼看着王源道:“你看出來了?”
王源咂嘴道:“我不想看出來,但這位小侯爺表現的太明顯了,再加上長安城中的流言蜚語,我無意冒犯,但确實很容易讓人想到那方面去。這隻是猜測,請夫人莫要見怪,都是我腦子裏的胡思亂想,也許是我敏感了。”
秦國夫人低頭沉默了片刻,擡頭道:“你猜的沒錯,這位魏小侯爺确實是我三姐的人,我三姐對他也很是寵愛。但你放心,在這件事上,我們不會讓三姐因此對你産生反感,我三姐也定會明白孰重孰輕。事實上我和堂兄正打算讓三姐遠離魏小侯爺,此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和三姐床第間的事情也到處炫耀,壞了我楊家的名聲,此事我們會盡快解決。”
王源心道:虢國夫人自己淫.蕩,還怪人家小侯爺多嘴麽?屎不臭,蒼蠅怎會繞着飛?
見王源沉吟不語,秦國夫人忽然問道:“你剛才說外邊關于我楊家姐妹的流言很多,那麽也一定有很多事關于我的,是不是在長安城中,我也是名聲狼藉了。”
王源愣了愣笑道:“市井之語,在意他作甚?”
秦國夫人緩緩起身歎道:“看來是事實了,可憐我楊玉玲什麽都沒做過,也成了滿身污穢之人了。”
王源不知如何安慰,說實在的,關于楊家姐妹私生活的流言蜚語自己也是信的,特别是今日證實了魏小侯爺和虢國夫人之間的暧昧關系之後。虢國夫人雖然美豔無比,但畢竟年近四十了,魏小侯爺不過二十左右的樣子,這兩人能勾搭起來,足見虢國夫人隻爲滿足情.欲而根本不顧外界的反應,這完全就是蕩婦之行。
有了這樣的姐姐,秦國夫人自然也逃不了流言蜚語,外邊傳言的她也喜歡少年郎君,還說她和虢國夫人共侍一人,輪流享用禁脔等等不堪入耳之言,王源自然是一個字也不能提出來。
“哎,我楊家什麽時候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了,這樣下去,我楊家豈有挺直腰杆做人的那一天?姐姐們的事情我自無權幹涉,但我自己卻是潔身自好的。将來有一日,凡傳言我楊家私事者,必重重責罰懲辦,焉能任由他人笑谑。”
王源無語,果然還是不論己非先論人過,不過這樣的事自己還是少開口爲是。
“不談這些事了,清者自清,何必理論。”
“說的是,不理也罷。咱們回柳莺亭處去吧,你瞧,人來請我們回去呢。"
王源扭頭看去,隻見一名婢女匆匆而來,來到亭下施禮回禀道:“虢國夫人請秦國夫人和王公子回柳莺亭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