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蘭也很不解,問道:“爲什麽要買下那座兇宅?你是圖它便宜麽?那又何必?錢我又不缺,不必如此。尋個像樣的宅子買下來就是,東城裏坊的房屋雖貴,但還是能買得起的。”
王源搖頭道:“我可不是圖便宜,我隻是覺得那裏适合我們住下。”
李欣兒惱道:“沒聽那老者說麽?裏邊滿屋子鬼怪,你要找死麽?”
王源微笑道:“鬼怪之說乃無稽之談,你們不會真的認爲那裏邊有鬼吧。”
“什麽無稽之談?小的時候我娘跟我說過,爹爹的老家在湘西山裏,一到晚上都有僵屍鬼怪出沒,還能在山上跳,一到晚上家家戶戶關門閉戶,貼符驅邪,沒一個敢亂出門的。”李欣兒跳腳道。
王源笑問:“你親眼見了?還是你爹娘親眼見到了?”
李欣兒道:“那倒沒有,我爹娘有沒有親見我也不知道,他們也沒說,但我爹娘怎會騙我?”
王源笑道:“爹娘就不會騙你麽?我小的時候晚上不愛睡覺,老是喜歡亂跑,我娘便騙我說晚上亂跑會被院子裏的鬼抓走。可我連續三晚上沒睡,偷偷在門縫裏往外瞧了三晚上,也沒見到一個鬼影。後來我才明白,那是我娘吓唬我讓我乖乖睡覺的手段罷了。”
李欣兒跺腳道:“可是……那裏若無鬼怪,那老者和周圍的人都是瞎編不成?他們又爲什麽要吓唬自己吓唬我們?”
王源道:“這種沒人能搞清楚的東西越是傳的邪乎越是吓人,我不否認那宅子裏住的人出過事,但生病死人也是正常的事情,也許剛好趕到一起,便被人傳的邪乎了。”
李欣兒搖頭不依,死活不同意。
公孫蘭見争執不下,于是輕聲問王源道:“你告訴我爲何執意要那座宅院?有什麽特别的理由麽?”
王源道:“我是這樣想的,我們搬離左相府之後肯定是要找個地方落腳的,但這落腳之處又不能在過于喧嘩之處,因爲你是大名鼎鼎的公孫大娘,十二娘到現在爲止還是李林甫緝拿的對象,而且我和十二娘又是羅衣門中的身份,你我三人決不能住在鬧市中,那樣遲早會被發現身份,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那宅子既然有鬧鬼的名聲,肯定是不會有人在左近打攪的,我們住的也舒心踏實些,你們也不必住在家裏還要喬裝相貌怕爲人認出來。再者那宅院周圍的荒地那麽大,你們師徒練劍也好彈琴也好,絕不虞有人發覺的。所以我認爲這宅院絕對是個适合我們安頓的好地方,況且這宅院也肯定不會貴,花很少的錢便能買下這麽大一塊宅地,這可是筆好生意呢。”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你這麽一說倒是很有道理,咱們的身份不能暴露,另外我已經數日沒有練功,這樣下去可不成,也許可以考慮買下來。”
李欣兒尖聲道:“你們都忘了,咱們可是跟鬼怪住在一起,萬一發作起來,如何是好?”
王源無奈道:“十二娘,哪有什麽鬼怪?你自己想想便明白了,你告訴我,你手下有多少人命了?”
李欣兒皺眉道:“沒多少,七八條人命吧。”
王源吓了一跳,十二娘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劊子手,才十八.九歲就殺了七八個人了,居然還滿不在乎。
“那我問你,如果真有鬼怪的話,被你殺的那些人怎不變鬼來找你報仇?還由得你逍遙自在?”
“這……”李欣兒無言以對,但卻又不能苟同,依舊别手别腳的心中不願。
公孫蘭站起身道:“欣兒,這麽辦吧,你先去見李亨,我和王源去那兇宅探一探,若真有鬼怪之物便作罷,若什麽都沒有,隻是謠言的話,咱們便買下來。王源你看如何?”
王源點頭道:“我同意,咱們進去走一遭,看看到底又沒什麽牛鬼蛇神。”
“可萬一有怎麽辦?你們豈非要死在裏邊了。”李欣兒急道。
王源道:“上午我們從旁邊走過,不也平安無事麽?這樣,我們進去之前會買些銅鏡桃木劍道符什麽的帶上以防萬一,再說了你師傅的劍器驚天地泣鬼神,就算打不過鬼怪,我們總是能逃出來的吧。”
李欣兒再無理由阻止,勉強答應下來;王源出包廂招來夥計結了賬,三人分兩撥各自行動,李欣兒臨走時連聲囑咐王源和公孫蘭不要冒險,啰嗦的像個老太婆,讓王源搖頭哀聲歎氣。
不提滿腹擔心的李欣兒,單表王源和公孫蘭這對表姐弟二人,離開長樂坊後直奔靖安坊中,特意經那家陳記面館門前過,見一對面有菜色的夫妻二人在店中枯坐,這時候中不中晚不晚也沒什麽生意,一個紮着小髻髒的跟泥猴一般的孩童在旁邊玩耍。明顯已經不是什麽巨賈之後,而已經是落魄的一對尋常夫妻了。
趁着天光尚亮,也不忙跟他們談價格,想來照這對夫妻的光景,必是極容易談妥的,兩人從主街轉向小巷之中,七彎八拐來到上午經過的胡同口。
站在胡同出口處,即便王源不信鬼神之事,但看着樹梢上撲啦啦飄動的黃符看着牆壁上鑲嵌的辟邪銅鏡的反光,心中也不免惴惴。
公孫蘭輕聲問道:“要不要取些符咒帶着?”
王源搖頭道:“不用了,當真有鬼,這符咒便管用麽?走吧。”
公孫蘭微微點頭,見王源舉步出了胡同踏上荒草遮掩的小路上毫不猶豫,身後摸了摸腰間藏着的短劍,邁步跟上。
離開醉仙樓的時候春雨已停了,在此之前還出了一會太陽,但現在卻又陰雲密集起來,或許是濕潤的空氣的緣故,在荒草上方浮動着一層淡淡的霧霭。天上是灰蒙蒙的,這霧霭也是灰蒙蒙的,一下便感覺周圍的一切都灰蒙蒙起來。
王源心中暗叫邪門,站在小巷子中的感覺和走在荒地上的感覺完全不同,不管自己對自己說多少遍世上無鬼這樣的話,但脊背上總是感覺有些涼飕飕。
百餘步之後,前方小松樹山包和山包下的破敗宅院已經能看的清了,王源回首朝後方看去,發現來時的小巷子和一大片房舍似乎已經灰蒙蒙的看不清楚了。再看看跟随身邊的公孫蘭的臉上,明顯有些緊張,白的有些透明,呼吸聲也顯得有些急促。
王源心中暗想:原來這大唐第一劍器舞大師也是害怕的,隻是她竭力的掩飾罷了,但願她不要吓得轉身逃走,她一逃,自己也隻能跟着逃了。
上午經過時隻是遠遠遙望這座宅院,現在越走越近,越看這宅院越是破敗不堪,牆塌梁斜,周圍數十步亂草荊棘齊胸深,讓人舉步維艱。王源的心跳明顯加速了起來,在這種情形下看不到眼前三尺遠的地方,給人以極不安全的感覺,而且周圍的草地之中不是有怪異的響動聲,既有啃食東西的聲音,也有羽翼噗動之聲,讓人心生寒意。
“稍等。”公孫蘭一把拉住王源的手,低聲喘息道。
這是公孫蘭第一次主動碰觸王源的手,本來應該是綿軟的手指卻冰冷糯濕,給王源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公孫蘭快速的松了手,低聲道:“這草太深,萬一遇到什麽異物會反應不及,讓我在前面開道,你在後面跟着。”
說罷公孫蘭緩緩抽出腰間的劍身柔軟的一柄短劍,輕輕一抖,飒飒發聲。王源不知她身邊帶着兵刃,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什麽緣故,一下子心裏便踏實了起來。似乎周圍草叢中的怪聲也被軟劍抖動之聲所震懾,一下子靜了下來。
“跟緊我,我們快速走過這裏。”公孫蘭低聲說話,手中的短劍舞動起來,刷刷刷頓時齊胸高的荒草和荊棘倒下一片,露出齊刷刷的半尺草樁。
王源大贊,這簡直就是個人工割草機,不過大唐第一劍器舞大師在這裏變成割草機器,可真是大材小用。
“刷刷刷,擦擦擦。”響聲不絕,枯草枯枝荊棘藤蔓小樹但凡擋在公孫蘭前方的種種東西都紛紛被隔斷倒下,王源緊緊跟在公孫蘭身後,甚至用手抓着她的衣角,以免自己落單。
隻見兩旁割倒下的荒草從中灰白之物迅速奔跑瞬息不見,那不是兔子便是老鼠。不遠處又有黑白花紋的大鳥撲啦啦騰空飛去,雖然吓了兩人一跳,但也解釋了爲何剛才會聽到羽翼拍打之聲,顯然那裏是這種鳥雀的巢穴,也許窩裏還有小鳥。
越是進展順利,兩人的膽氣便越壯,當距離房舍後方圍牆尚有十幾步的時候,王源猛聽得公孫蘭驚叫一聲,身子朝後退來,差點依偎進王源的懷裏。
王源忙問:“怎麽了?”
公孫蘭沒說話,手指前方被割倒的草叢中散落之物,王源定睛一看,頓時寒毛倒豎,驚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