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晴好的天氣在晚飯後下起了雨,入睡時雨勢加大,淅淅瀝瀝滴在瓦面上,像是奏着一首纏綿的琵琶曲。王源手枕着頭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帳頂,聽着外邊充滿愁緒的雨聲呆呆發愣。
“二郎,想着明日之事麽?”不知何時,李欣兒進了房來,站在床頭看着王源。
王源坐起身來道:“你怎還不去睡?”
李欣兒道:“我就是來睡覺的。”
王源微笑道:“咱們不必裝的這麽逼真吧,晚上兩個婆子都被打發走了,咱們便不必睡在一張床上了吧。再說你師傅在隔壁,咱們這麽公然的睡在一起,怕是不太好。”
李欣兒臉色绯紅道:“你瞎說什麽呢?當然不是和你同睡,我幫你鋪席子被褥打地鋪,你去地上睡,我在床上睡。”
王源道:“這是何苦,你師傅那邊現成的床鋪,正好你師徒二人聯床夜話,豈不是好?幹什麽要和我擠在一起。”
李欣兒真的惱了,怒道:“你以爲你是香饽饽麽?我師傅從不與人同床甚至都不同人同房而眠,打我到師傅身邊便知道她的習慣,否則我難道不知去師傅房裏?你若再啰嗦,可休怪我不客氣。”
王源皺眉道:“你待怎樣?”
李欣兒叉腰道:“奴一腳将你踹到堂屋裏,栓了房門,你愛睡在何處我可不管,信是不信?”
王源怔怔看着李欣兒兇狠的樣子,舉手投降道:“罷了罷了,我打地鋪就是,這麽冷的天,我可不想受一夜罪。”
王源一邊抱着被褥鋪地鋪,口中一邊小聲嘟囔:“幸而你我是假夫妻,若是真夫妻,有這麽個河東之獅在家裏,家宅豈有甯日?”
李欣兒皺眉道:“你說的什麽話?”
王源趕緊閉嘴,忍氣吞聲鋪好地鋪鑽進被窩閉眼睡覺,李欣兒靜靜站了床邊片刻,默默轉身噗地一聲吹熄了燭火,接着黑暗裏傳來她悉悉索索的脫衣上床的聲音。
屋外雨聲纏綿淅淅瀝瀝,屋内兩人睜着眼睛其實都沒有睡意,在這樣的雨夜之中,人的心情特别的奇怪,總是很難睡去,更何況房裏還躺着異性。
王源心裏想着晌午時候的事情,上午醒來的時候聽了李欣兒的一番表白,自己沖動之下差一點和李欣兒親了嘴;這嘴巴要是親上了,兩人之間的關系立刻便不一樣了。還好有人及時打攪了,不然可就鑄成大錯了。李欣兒雖然是個美貌的女子,但說起來自己對她了解不多,更忘了她的性情其實是有些暴力的,根本就不是王源心目之中的類型。若真的跟她攪合到一起,圖一時之歡,怕是要遺一世之恨。自己身無武功,今後還不是任她打罵夫綱不振,王源可接受不了這個。
王源東想西想,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睡去之時,忽聽到黑暗中李欣兒翻身坐起的動靜,緊接着便聽到李欣兒低低的叫喚聲:“二郎,睡了麽?二郎。”
王源假裝睡着,并不出聲答應,李欣兒歎了口氣輕聲道:“我知道你沒睡着,你是惱了我了,剛才奴也不是故意要兇你,隻是你說的那些話讓我好傷心,倒像是我非要和你睡一床似得。奴可是女子,哪有你那麽說話的?”
王源自己反省,剛才倒是确實裝逼了些,說話确實有些無禮;李欣兒若不是遵守誓言要保護自己,又怎會跟着自己來到這裏。說到底,李欣兒是個遵諾守信之人,對自己也是誠心誠意的,倒是自己有些小家子氣了。
王源開口道:“我沒生氣,咱們不過是開開玩笑罷了。夜已深了,快些睡吧,有什麽話明日再說吧。”
李欣兒喜道:“你不生氣就好,可是我睡不著,外邊的雨聲太大,鬧得我心煩意亂,吵得我實在睡不著。”
王源歎了口氣道:“好吧,那我陪你聊一會兒,聊些什麽呢。”
李欣兒道:“你說聊什麽就聊什麽,看得出你肯定有很多心事藏在心裏,你隻是忍住不說罷了。今晚咱們交交心,你但問,奴知無不言。”
王源想了想道:“其實也沒什麽想問的。”
李欣兒道:“二郎心裏還在怪我欺騙你的事情麽?”
王源微笑道:“都已經過去了,還怪什麽?再說你不是說羅衣門對我并無威脅了麽?眼下的危險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卻不是你的錯,若我不參與梨花詩會,便不會有眼下的煩惱了。”
李欣兒沉默片刻道:“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的一邊,我會幫助你渡過難關的,而且現在師父也和我們在一起,你不必擔心。”
王源心中感動,誠然自己現在處境不佳,但現在自己也并非孤家寡人一個,公孫蘭和李欣兒本可置身事外,也沒人能找她們的麻煩,但她們并未退避,而是選擇和自己站在一起共同對抗,這多少讓王源覺得心中溫暖的很。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了,你說太子答應如果我加入羅衣門爲他效力便不再命羅衣門對付我。但如果現在就決定不能在李适之身邊,豈非對太子毫無價值?就算加入羅衣門中,太子還會要一個無用之人麽?”
李欣兒的聲音從黑暗中緩緩飄來:“本來我以爲這麽做不妥,但今天同師傅聊起這件事的時候,師傅說的話甚是有道理。”
王源道:“怎麽說?”
李欣兒道:“師傅說的很對,如果你是一名普通人的話,羅衣門怎會要無用之人?你身無武功,又無法爲羅衣門刺探情報,羅衣門要你無用。”
王源苦笑道:“是啊,想來李亨也不會要個完全沒有用的人,我想想自己倒也有些羞愧,除了一天三餐飯能吃幾大碗之外,渾身上下居然沒可用之處。”
李欣兒忙道:“二郎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況且二郎也并非你自己鄙薄的那般不堪。師傅告訴我說,如今的二郎在長安城的名氣可不小,豈能說是無用之人。我的意思是二郎在梨花詩會上大展文采一舉揚名,此時的二郎也許會是太子殿下拉攏的對象。即便二郎不能爲羅衣門刺探情報,能收羅二郎這樣的人才,太子也應該會高興的。”
王源聽明白了,李欣兒說的意思是,自己在梨花詩會之前能吸引太子的隻是接近李适之刺探情報的機會,而現在自己已經是長安的名人,就算離開李适之,也許李亨也是想拉攏自己的。
“我懂了,十二娘你該清楚如今的情形,李适之現在已經完全放棄我了,我想即便我想留在這裏,不久之後他也會趕我們走,因爲他容不得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無視他。我正在考慮離開左相府之事,一旦離開左相府,你在羅衣門便無法交差了。說實話,我現在可真不想又來個羅衣門冒出來要我的命,我的危險已經夠多了。”
李欣兒道:“我明白,明日我也随你出府,我去見太子一面,告訴他你的處境。以你現在的名氣,太子應該不會再苛求你留在李适之身邊充當耳目。如太子不同意的話,那也無妨,反正師傅說了,就算住在外邊,那些狗東西敢來的話,大不了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罷了。”
王源輕聲道:“但願不要到如此地步,真到了那時候,我也不會讓你們陷入其中,我有計較。”
李欣兒忙道:“你可不要喪氣,實在不行,咱們離開京城暫避風頭也好。”
王源歎息道:“不說這些了,說着心煩的很,咱們說說别的吧,比如說說你們羅衣門吧,聽起來很神秘的樣子,如果我加入其中,起碼你該告訴我其中的情形吧。”
床上悉悉索索一陣響動,借着微光,王源看到一個臃腫的身影從床邊蹦跶來到自己的地鋪旁,咕咚一聲躺倒在自己身旁的席子上,那是李欣兒裹着被子蹦跶到地鋪上來了。
“這是作甚?”王源訝異道
“你不擔心隔牆有耳麽?這麽機密之事我們相隔那麽遠大聲說話,豈不是全部被他人偷聽到了?所以咱們要湊近點低聲聊。”李欣兒熱乎乎香噴噴的口氣吹在王源的臉上,王源心中生出異樣的感覺。
“說的也是。”王源挪動身體給李欣兒騰出地方來。
李欣兒蠕動身體讓自己舒服些,轉頭看去,見黑暗中王源的面孔就在眼前,相聚不足數寸,不由得有些羞澀。
“你……你将頭轉過去好麽?”李欣兒嬌聲道。
王源笑道:“你嫌我長得醜看着說不出話是麽?倒是要佩服你好眼力,這麽黑你都看的見。”
“不是的,但你轉過去我才說。”李欣兒伸手過去摸到王源的臉頰推了一下,将王源的臉推到另一側,王源無聲就範,順從的将後腦對着她的臉。
“唔……從何處說起呢?羅衣門是太子尚未當上太子時便秘密成立的一個專門搜集京城情報的組織,我加入其中已經算是很晚了,不過我在其中地位是很超然的。”
王源問道:“很超然麽?超然到什麽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