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蘭說的這些事情,王源自然是一件也不知道的,但李欣兒卻知道每一件都是京城中喧嚣一時的大案。一名飛賊縱橫京城國公皇親權貴之家如無物,既偷盜财物又行兇殺人,氣焰嚣張之極。而且每做一案,總會留下一張曆數作案緣由的紙片,表明懲戒之意。
這個飛賊讓京兆府以及兩衙官兵們極爲頭痛,被劫被殺之人大多爲權貴之家的人物,其影響力更是驚人,玄宗驚悉此事也曾下旨責令嚴查破案,但這飛賊高來高去來去無蹤,根本無絲毫的線索。
李欣兒身在的羅衣門中,對這樣的事情自然極爲關注,李欣兒雖不參與此事的查勘,但作爲門中武藝高強之人,不免也遭到問詢。但李欣兒的武功顯然和這飛賊不能相比,此人出入京城戒備森嚴的坊間豪宅之中如履平地,這一點李欣兒自認還做不到。
李欣兒也曾經懷疑是師傅公孫蘭所爲,但她很快排除了這個想法,因爲在李欣兒的印象中,師傅公孫蘭孤芳自賞遺世獨立絕不會去做這些事情。而現在師傅親口說出自己便是那個人的時候,怎不叫李欣兒驚訝莫名。
“原來……這一切都是師傅所爲?這怎麽可能?欣兒當真不知說什麽好了。”李欣兒喃喃道。
公孫蘭肅容道:“大唐天下看似盛世繁華,外人自然看不出端倪,但我在宮中數年,接觸權貴豪強衆多,卻知道這繁華外表之外藏污納垢污穢不堪。我無法和那些隐士一般歸隐鍾南山中,來個眼不見爲淨,凡在我眼皮底下發生的不平之事,我終忍不住去管一管,否則如何對得起上天賦予我的一身本領。”
王源點頭道:“道理講不清,朝廷也不管,冤情無處訴,叫天天不幫,這種情形之下,也許以暴易暴才是最佳選擇。世無人道,便替天行道。公孫前輩,雖然我并不十分贊同以暴易暴之舉,但我着實佩服你敢于行動,不做麻木不仁之人。”
公孫蘭展顔一笑道:“王公子能這麽說我很高興。”
王源笑道:“我雖手無縛雞之力,但也心有猛虎。弱肉強食之世,若不能抛棄心中膽怯,便隻能受人欺淩侮辱了。”
公孫蘭點頭道:“心有猛虎,說的很有意思,不過卻很恰當。”
王源道:“感謝的話我不多說了,有你相助,我的小命怕是不容易丢了。”
李欣兒嘻嘻笑道:“豈止是不容易丢,閻王爺親自來拿也拿不走了,我和師傅兩個在你身邊,除非李林甫調動他手下全部高手來殺你,否則他們絕不可能得手。”
公孫蘭搖頭道:“欣兒,不可掉以輕心,李林甫手下十一名高手非等閑之輩,我隻能敵其三五人,一起來殺王源的話,誰也救不了他。隻不過他們隻是要暗中對王源動手,又怎會興師動衆?此事暫且不談,現在要考慮今晚之後的事情,王源,你有何打算?”
王源道:“我想天亮之後咱們還是想辦法回到左相府中落腳,李适之雖是個僞君子,但左相府暫時還能做我們的落腳之處,之後再好好的想一想該怎麽辦?至于如何應對王鉷和李林甫,我現在還毫無頭緒。”
公孫蘭道:“好,便先去李适之府中安頓,之後再做計較,目前也确實沒什麽好的辦法。不過現在才四更天,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咱們趕緊收拾東西,天亮之前還有件事要辦。”
王源和李欣兒同問道:“什麽事?”
公孫蘭微微一笑道:“到時便知。”
三人立刻行動開始收拾東西,王源也跟着幫忙,梅園之中的物事着實不少,公孫蘭光是衣服鞋帽便有幾十套,再加上什麽瑤琴竹笛排箫等一大堆的樂器,外加精緻的碗碟茶盅等物,每一樣東西在王源看來都是極爲精巧花費心思之物,而且看上去這些東西也價值不菲,實在是難以取舍。
公孫蘭從廂房中捧着一個小木箱出來,蹙着眉頭看着竹席上堆滿的小山般的物事道:“這些東西都搬來作甚?”
王源還忙着從屋子裏往外拿東西,此刻手中還抓着兩個精緻的花瓶,聞言道:“這些東西不都要帶走麽?置辦不易。”
公孫蘭忍不住笑道:“我這座園子都能舍了去,還在乎這些玩意兒?什麽都不用帶走,隻備幾套衣衫便是,其餘的都留下。”
王源抹着汗道:“都不要麽?可惜的很。”
公孫蘭道:“要說可惜,有我這梅園可惜麽?這裏的一草一物都是我親手栽種打理,你若有本事便連着這園子一起背在肩頭帶走。”
王源無語道:“我隻是有些心疼罷了,你置辦這些東西怕是花了不少錢吧。”
公孫蘭微微一笑道:“梅園花了七百貫,這裏邊的東西也置辦了幾百貫,整個梅園花了我大概一千多貫吧。錢物倒也罷了,花費的功夫才是最珍貴的。”
王源咂舌道:“說的是,心血最是珍貴,不過錢浪費了也是肉疼,,被我們這麽一折騰,你豈非血本無歸了。”
公孫蘭微笑道:“這筆賬記在你身上了,将來你發迹了便要還給我。”
王源正色道:“原該如此,這都是爲了我,我王源在此立誓,将來我若發迹了,必會還你一個一模一樣的梅園。這些東西也确實帶不走了,不過你放心,離開這裏之後咱們的吃穿住行還是不愁的,我那裏還有不少詩會奪魁後李适之給的的賞錢,夠咱們花個一年半載的了。”
李欣兒在一旁無語歎道:“二郎,我師傅倒要花李适之的錢?你根本不知道我師傅多麽有錢,京城中有錢人不少,但我師傅可不比他們差。這裏的東西和園子對我師傅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王源吓了一跳,看和公孫蘭眼神中帶着詢問之意,公孫蘭微微一笑,伸手打開懷中的小木箱箱蓋,頓時流光溢彩滿屋生輝,差點刺瞎了王源的眼睛。但見那箱子裏珠光寶氣黃白交替滿滿一箱子都是金銀珠寶之物,頓時呆呆的張大嘴巴
王源雖然對珠寶首飾不太懂,但看着裏邊溫潤圓鎏的珠子,流光溢彩的寶石,黃橙橙的金元寶,王源心裏明白,在這個銅本位的時代裏,這箱子裏的東西的價值該是多麽的巨大。
李欣兒吃吃笑道:“看傻了吧,裏邊随便一顆南珠便值百貫,還需要你操心吃飯穿衣的錢?”
王源張大嘴巴咽了口吐沫道:“哪來這麽多寶貝?公孫前輩原來才是這京城中的有錢人啊,這麽多錢怕是夠花幾輩子了。是了,做了那麽多大案,自然是賺的盆滿缽滿。”
公孫蘭合上箱蓋斥道:“莫瞎說,我從那些人家中拿走的錢财可沒一文一毫占爲己有,都用來救濟窮人了,這裏邊的錢物都是我自己攢下的。”
說罷用布巾将箱子包進包裹,動手開始檢拾自己要帶走的衣服等物,仔仔細細的包好包裹。
王源滿臉的不相信,哪有雁過不拔毛之理,要是自己的話,總是要自己留一部分花銷才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句話還能錯了不成?
李欣兒卻湊在王源耳邊低聲道:“二郎你莫不信,我師傅少年時表演劍器舞的場合都是各大王府和國公府,都是巨富之家重金禮聘,一支舞下來賞賜無數。在宮裏的時候,陛下隔三岔五的便賞賜錢物下來,那些賞賜的銅錢紅绡布匹古玩什麽的都被師傅換成了便于攜帶的珠寶黃金等物。現在你可明白爲何我師傅這麽有錢了吧。”
王源恍然道:“原來如此,忘了你師父是大唐第一劍器舞大家了,難怪你師父對這裏丢下的東西不屑一顧,原來她根本就不在乎。”
三人收拾好了三個大包裹,剩下的大部分東西都堆在地上,雖都是精緻之物,但卻再也無法帶走了;公孫蘭取出三件黑色夜行披風來,三人罩在外袍之外,收拾妥當每人背着一個大包裹來到屋外。
公孫蘭靜靜站立,緩緩看着西沉新月餘晖之下光線晦暗的梅園,眼神中頗有留戀之色,但很快便恢複了平靜,伸手将廊下的燈籠扯下,揚手扔進屋内堆放成小山的物事上。燈籠燒了起來,迅速燃着了堆在一起的衣物,火光迅速升騰。
公孫蘭回頭低聲道:“走,往西進慈恩寺,火勢一起,必會驚動坊丁,咱們乘亂出坊。”
三人穿越梅園往西疾走,翻越梅園外牆穿越小巷再翻過大慈恩寺的圍牆進寺院後山森柏之中,片刻後駐足回望,但見梅園中升騰起一道耀眼紅光,黝黑天空之下,火光沖天而起,顯然梅園之中的三間房舍也已經着了火,用不了多久,梅園中所有的一切都将付之一炬。
不久後,坊中鑼聲四起,人聲鼎沸,巡夜坊丁看到火勢鳴鑼報警,左近百姓們也紛紛起身查看,頓時喧鬧成做一團慈恩寺的禅房之中也有了動靜,僧人們也紛紛起身拿着木桶掃把趕去滅火。
公孫蘭低低道:“走吧!”
三人迅速翻越慈恩寺西牆,片刻後來到坊牆之下,不見公孫蘭如何作勢,隻助跑數步便如靈貓一般上了坊牆牆頭,但見她伏下身子四下觀察片刻,揮手丢下黑色布帶來,李欣兒抓着布帶輕盈的上了牆頭,絲毫不廢氣力,到了王源便尴尬了,不得不将布帶捆在腰間,李欣兒像拉一桶大糞一般将全身僵硬不知借力的王源拉上坊牆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