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名仆役雖然虎視眈眈,但卻也沒有膽量直接沖上來動手,有人将地上亂滾的阿大阿七等人扶起來攙進院子裏,一旦脫離李欣兒的攻擊範圍,阿大便不顧嘴中流血起勁的咒罵,并不斷慫恿衆人上前動手。
恢複過來的幾名壯漢也心中不甘,五六名壯漢被一個人打的滿地找牙,本就是極爲丢臉之事,此刻人多勢衆膽氣立壯,相互鼓勵之下一個個摩拳擦掌欲再上前來。
李欣兒蹙眉道:“你瞧瞧,這幫人就是無賴,看來我不該下手留情。你且站着,我來給他們點重重的教訓,然後我們便走。”
王源眼見街道上人頭聚集,看熱鬧的人已經圍了幾十個,要是再這麽鬧下去的話,必将驚動坊丁和外街武侯,自己倒是沒什麽,對李欣兒是極爲不利的。于是拉住李欣兒道:“咱們快走吧,犯不着跟他們一般見識。”
李欣兒知道王源的擔憂,她其實也不想再鬧下去,于是跟着王源轉身朝人群中擠去。十餘名秋月館的看守和仆役們以爲他們膽怯了,立刻鼓噪起來叫喊。
“兩個狗男女站住,有種不要走。”
“打了人還想跑麽?他娘的王八蛋。”
“前面的攔住他們,待我們打斷他們的狗腿。”
“……”
李欣兒氣的跺腳,何曾受過這般辱罵,王源忙緊拉着她的手不讓她回頭動手。忽然間仿佛覺得身後的叫喊聲停了下來,于此同時一個清亮的女子的聲音高聲喊道:“王公子留步,都是誤會,我家蘭心惠姑娘有請。”
王源一怔停步回頭看去,秋月館前,一衆大呼小叫的漢子們都垂頭喪氣的站在那裏,一名中年婦人正對着他們訓斥,另一名身披彩披穿着湖綠長裙的年輕女子正站在門口朝自己張望。
王源認出那女子正是蘭心惠,蘭心惠也看到王源回頭,忙朝這邊擺動手中的白色絲巾。王源停步籲了口氣,拉着李欣兒便回頭,李欣兒卻站立不動。
“你來這裏便是來會這蘭心惠的?”
王源點頭道:“是的,有件以前的事我要找這位蘭姑娘問清楚。”
李欣兒冷笑道:“有些小名氣了,這麽快就學會逛窯子了,可真是長進。”
王源皺眉道:“說話恁般難以入耳,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說了是尋蘭姑娘有事的。走,随我一起去。”
李欣兒嗤笑道:“逛窯子還帶着妻室麽?你是要我被人家笑話死是麽?”
王源笑道:“咱們那可是假成親,你該不會真的吃醋吧。”
李欣兒翻了個白眼道:“你以爲自己是香饽饽麽?爲你吃醋?”
王源呵呵笑道:“既不是吃醋便一起來,不來便是吃醋。”
李欣兒冷笑一聲道:“來便來,不過姑娘我可不愛看人卿卿我我,我隻在院子裏等你。”
王源點頭道:“那是最好,但不要跟人打起來,我談完了事兒咱們一起走;你不辭而别,我也很擔心,正要問問你這段時間如何,傷勢如何。”
李欣兒冷哼道:“還算你有些良心。走吧,人家蘭心惠小姐都等急了,小手都招酸了呢。”
……
秋月館後樓閨閣中,蘭心惠盈盈下拜親自奉上茶水道歉。
“樓中衆人不知公子是奴所邀,剛才差點驚吓到公子,奴這裏賠不是了。”
王源擺手道:“倒也無妨,實際上我倒是沒受什麽驚吓,貴館幾位看護倒是吃了虧。内子出手不知輕重,不知道有沒有傷着筋骨。”
蘭心惠訝異道:“那位姐姐真的是王公子的夫人麽?”
“是啊,這還能有假。”
“哦,原來王公子已經成親了。”蘭心惠微微點頭:“怎不一起叫上來說話?”
王源笑道:“她不來便罷,這件事也本不該讓她知道。”
蘭心惠咭的一笑道:“尊夫人心倒是挺大,居然願意随你來青館,還肯放心單獨讓你和奴在一起獨處,你這夫人真是難得。”
王源一笑道:“這就叫着相互信任,夫妻間最基本的遵循法則,且不談這些,在下今日前來的目的想必也不用多說,還是想讨教當日梨花詩會上所提的疑問。當日姑娘說内中有些隐情,本來我不打算追根刨底,但我想,弄清楚這件事對姑娘也有好處。也算是了結一樁心頭懸事。”
蘭心惠點點頭坐在對面的錦凳上,輕聲道:“自然是要給公子交代。那日公子說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奴心中便知道其中有些原委。當日之所以沒說明白,那是因爲奴回來要對事情進行查證,現如今已經水落石出了。”
王源點頭道:“哦?真的水落石出了?那最好了,在下洗耳恭聽。”
蘭心惠頓了頓道:“公子莫急,奴在澄清此事之前,可否冒昧問公子幾個問題。”
王源微笑道:“當然可以。”
蘭心惠緩緩起身走了兩步問道:“公子說,當年迷戀秋月館中的奴……又說那是奴讓公子傾家蕩産,那麽公子應該……應該和奴……很親密才是。可公子當日在梨花詩會見到奴的時候,似乎并不認識奴的樣子。奴問公子……奴的身上有何特征,公子又回答不出,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王源輕輕點頭道:“姑娘有所不知,隻因我遭遇意外之事,患了失憶之症,後來、經身邊好友幫我回憶,才知道有這麽一段荒唐的經曆。所以我見你的時候,确實是第一次,我也并不記得姑娘是什麽人。”
蘭心惠點頭道:“原來如此,那公子如何斷定那騙你财物的女子便是奴呢?”
王源想了想道:“坊中老少都這麽說的,每個人都說我被秋月館的蘭心惠設局騙了家業,我在家中也找到了香粉銅鏡甚至還有一縷青絲,由不得我不信。”
蘭心惠展顔笑道:“奴明白了,現在便是解開謎題的時候了,公子稍候,我命人帶涉事之人在外間問話,公子坐在這裏聽,一切疑問便可索解。”
王源點頭答應,但見蘭心惠起身袅袅婷婷走到外間,命人将帳幔放下,将王源隔在裏邊。
“木姐姐,麻煩您請莫三娘和蘭香兒叫來此間說話。”蘭心惠在外間輕聲吩咐。
“是,姑娘稍候。”帳幕外一名女子答應着,片刻後樓梯咚咚響,想必是下樓而去。
片刻後樓梯響動,似乎有數人上樓而來,而且一個大嗓門的婦人正自發飙,口中不幹不淨的叫嚷。
“這兩個是什麽來頭?怎地任由他們在館中撒野?還打傷了阿大他們幾個?你們怎麽搞的?昨夜那位魏公子鬧騰了一夜,叫我作陪,弄得我一夜沒睡,這不剛剛在後宅睡下,這一番鬧騰的我是頭暈腦脹的。姑娘居然還請他們進來說話,真是豈有此理。”
“三娘息怒,蘭姑娘的意思,我們也不好違背,您親自問姑娘不就是了。”
“老身是要問問的,怎能随便便讓人進了後樓閨房?給了多少纏頭?少于三貫我可立馬轟人出去。”
王源眉頭緊皺,聽着這女子的聲音倒是跋扈的很,想必是這秋月館中有身份的或者是主事的人,大概便是那位莫三娘。
房門推開,腳步聲進了房,便聽蘭心惠的說話聲響起:“莫阿姨,心惠給您行禮了。”
大嗓門婦人變幻了語調,呵呵笑道:“哎呦,姑娘怎地這般客氣,找老身來有何事吩咐啊,不管何事,姑娘但凡開口,什麽事都依着你。”
蘭心惠道:“阿姨客氣了,給莫阿姨看坐。”
有人挪動春凳,那萬三娘道了聲謝坐下了,一個尖細的女子聲音道:“妹妹叫我來有何事啊,剛才那兩個鬧事的人呢?聽說他們自稱是受妹妹所邀而來,樓下那個母老虎還坐在前院裏橫眉瞪眼呢,另一個呢?怎地沒見?”
蘭心惠道:“香兒姐姐也坐下,這兩人确實是我邀約而來,事前沒跟莫阿姨說,也沒跟其他人打招呼,以至鬧出了誤會。不過說起來我邀約之人,奴想着莫阿姨和香兒姐姐也是認識的。”
“哦?我們也認識麽?姑娘,他是誰啊?剛才聽香菊說什麽那男子自稱叫王源,是不是梨花詩會上揚名的那位王源王公子啊?”莫三娘問道。
“确實是他。”蘭心惠輕聲道。
“啊?真的是王公子麽?那可是貴客啊。姑娘真是有本事,這王公子如今紅透長安城,平康坊中各家青館都争相誦唱他的詩作,姑娘竟然這麽快便吸引了他的注意,看來我秋月館要憑此大造勢一番。對了,姑娘莫忘了要請那王公子單爲我秋月館做首詩,也好大大宣揚一番。那王公子在何處?老身要見見他。”
蘭心惠柔聲道:“阿姨莫急,王公子在别處休息,一會可見到他。”
幾名女子驚喜出聲,那莫三娘喜道:“快帶我去見見這人物頭兒,姑娘道行高啊,學會金屋藏人了?”
尖細女子蘭香兒也飽含醋意的道:“是啊,妹妹拉着帳幔,莫非那王源王公子躲在内房之中麽?怎麽?怕姐姐看見了搶了那王公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