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德蘭戰鬥團和伊博爾的所有德國人已經順利的完成了任務,現在,這座幾乎被完全炸毀的城市不得不暫時的放棄了。
放棄,是爲了将來的歸來;放棄,是爲了未來的重建。
這一點每個德國人都确信不疑。
最先撤離的是那些德國平民,他們幾乎放棄了原本在這裏擁有的一切。恩斯特.勃萊姆元帥告訴他們中的每一個人:
去柏林,每一個還能繼續戰鬥的德國人都去柏林!無論他們在路上遇到什麽樣的困難,德意志的首都都需要他們。
而男爵,則親自充當了殿後的任務。
他總是在做着同樣的事情,并且從不畏懼。他擔心的,隻是那些逃難的平民們。
其實不僅僅在伊博爾,在德國各個淪陷的城市,到處都有逃難的德國難民們。他們曾經迷茫,他們不知道德國的明天會怎樣。但當他們聽說,亞力克森男爵已經重新歸來,他們便有了明确的目标:
柏林——去柏林——隻有柏林才是他們最終落腳的地點......
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們的步伐,沒有人可以阻擋他們夢想的實現。正如來自不萊梅的布魯愛和艾薇兒兩姐妹。
她們的父母都在敵人的轟炸下死了,現在,隻剩下了他們相依爲命。而她們的目的地,也和所有的德國人一樣:
柏林!
那将是她們夢重新開始的地方。那将是她們能夠找到心靈甯靜的地方,那裏也是她們唯一能夠去的地方了......
......
她們在破曉的時候醒來,整裝待發。這已經是她們步行的第三天了。戰火使她們偏離了既定的路線,她們的進度有些緩慢,所以她們早早地出發,希望能多趕一些路。幸運之神又再一次眷顧了她們。有位農夫駕着他的馬車從她們身邊經過,便順道載了她們一程,大概有六七公裏的路程,她們坐在馬車上面。雙腳在馬車的邊緣晃來晃去,享受着不需要走路的愉悅和奢侈。
在農夫放她們下車之後,她們接着步行。每當聽到軍機或是炮火的聲音時她們便會撲向路邊的溝渠。或是在樹林的掩護之下爬行前進。有一次,在空襲過後布魯愛正準備掙紮着站起身來,卻發現艾薇兒在咯咯地笑着,原來因爲布魯愛太用力地伏倒在草地上。臉蛋被小草染成了淡綠色。
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其中還有一些是要和她們去同樣的地方。雖然她們并不随便和陌生人攀談,但偶爾也會和她們中的一些一起向前行進,尤其是當她們認得路的時候。城鎮的附近有時會有叫做“坦克墳墓”的戰壕,那是當地居民爲了阻擋美國坦克的前進而專門準備的,每當我倆聽到槍戰聲時,便會蜷縮着躲在這些戰壕裏。那天有場特别激烈的交戰,她們倆都很害怕。艾薇兒在日記裏寫道:
“敵人再次發動了攻擊,她們不得不退回到樹林裏。攻擊十分猛烈。她們真的不知道能否能活着出來。我在想:“是不是就隻能這樣了?這就是盡頭了嗎?她們會不會死在這兒?”好在最終她們毫發無損地逃過了一劫,這才讓她們松了一口氣。可是對于未來我依然非常擔憂......”
艾薇兒已經意識到她們的旅程有多麽危險,她們要冒着多大的危險才能回到媽媽的身邊。當她們從樹林裏走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一群士兵正在和一個外國的男子說話,那人身材高大,身上穿着深色的大衣,空氣中傳遞着危險的信号。一名德**官大叫着質問他的身份,“你的證件呢?”軍官顯然很生氣,接着便從他的皮帶中掏出了手槍。
艾薇兒迅速挪動身體想要擋住我的視線,但是已經太遲了。我看到了軍官向那名男子瞄準、開槍的全部過程,聽到了手槍射擊的聲音,看到了那人的身體慢慢垮下,并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的全部經過,他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鮮血從胸口慢慢流出,最後染成了一攤血漬。艾薇兒牽起姐姐的手,趕忙将她拉向自己身邊繼續向前趕路,可是布魯愛從頭到腳一直在抖個不停。
“不要想它了,妹妹,忘掉你看到的,想那些高興的事情。”她低聲說道。
她們沿路前行,漸漸遠離了剛才目擊可怕事件的地點。艾薇兒開始唱起了歌來,過了一會兒,布魯愛也試着去忘記剛才看到的可怕一幕,跟着艾薇兒一起唱了起來。
途中她們經過了一個幾分鍾前還是戰場的地方。那一幕恐怖駭人的場景讓人難以釋懷。遍地都是傷亡的士兵,戰地救護人員将傷者一個個擡上車;坦克和武裝車輛四散在各處,有些車身上還冒着濃煙,有些則還在燃燒;救護人員提着擔架到處跑,擡起受傷的士兵,空氣中充斥着士兵們痛苦的呻吟聲,偶爾還會傳來因劇痛而引發的、尖銳的哭喊聲。有些士兵蹲在那些一動也不動、好像已經死去了的士兵身邊。
“他們在幹什麽?”布魯愛問艾薇兒到2。
“他們在确認那些人是不是依然活着。如果她們已經沒有了生命迹象,他們便會拿掉這些士兵身上的姓名牌。所有的士兵都會在脖子上挂一塊用鏈子串好的牌子,以便識别她們的身份,一旦他們遭遇了不測,就能及時地告知她們的家屬。”
布魯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拜托,拜托了。”她開始祈禱,請不要讓她們也收到任何這樣的消息,不要讓爸爸躺在哪個地方讓别人取下他的姓名牌,告訴她們他在這場戰争中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而且将永遠不會再回到她們身邊。
布魯愛當時一直在想,即便是現在我也依舊在想,這些士兵會不會把他們戰友的屍體和敵軍士兵的屍體放置在一起。埋葬在相同的墳墓裏呢?在後來的日子裏,她學到了一句德國諺語:“他們悼念死去的人,而他們已經找到她們的安甯。”
每當眼前出現這一幕時,她就會對自己說這句話。
她們蹒跚地走出了那片戰場,離開這個傷心之地讓她們的心情稍微地舒緩了一些。途中她們遇到兩名軍人,幸運的是她們和他們同路,而且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走。通過他們的介紹。姐妹倆知道了他們是歐斯德曼先生和史登軍官。
他們帶姐妹倆來到了葛拉芬那村,那是靠近歐柏利姆的一個小村莊,在這有一間醫院。他們說服了醫院裏的工作人員給姐妹倆提供一個房間過夜。之後她們被帶到了一間隻有兩張床鋪的房間,所以最後這兩名軍人睡一張床,布魯愛和艾薇兒則睡在另外一張床上。此時,姐妹倆已經非常累了。而且她們知道在這個時候能睡在床上是多麽得難得。尤其是在深溝裏睡過一夜之後,她們也沒有多餘的力氣來介意這個安排,況且這兩位也都是品德良好的年輕男子。
睡覺的時候她們穿着所有的衣服,甚至包括靴子。他們說這很重要,因爲危險無處不在,随時都要做好逃命的準備。布魯愛從來都沒有和陌生人在一個房間裏夜宿過,感覺一切都新奇而有趣,尤其是在聽到他們其中一人的鼾聲時。她想到了爸爸,她聽到過爸爸的鼾聲。但那好像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不一會兒,醫院病房裏受傷士兵的啜泣和哭喊聲将她吵醒,另一種記憶永久地萦繞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糟糕的衛生情況、消毒水的味道,還有破裂的、沾滿鮮血的傷口。她們的房門半開着,也許是爲了在發生危險的時候可以緊急逃生,正如那兩位士兵之前所說的。走廊裏透進來的微弱燈光偶爾能讓我看見從這裏經過的醫生和護士,她們在地上投射出影子,先是逐漸變大接着又填滿整條走廊,再逐漸減弱直到最終消失。我虔誠地向天主禱告,感謝他沒有讓她們受傷或是經曆任何苦痛,慢慢地她又一次進入了夢鄉。
這裏無疑要比睡在深溝裏舒适得多,即使她和艾薇兒是擠在同一張單人床上。但她們還是讓自己好好地睡了個懶覺,隔天起程準備出發,那兩個男子也跟随她們一起上路,姐妹倆很高興有他們陪伴,她們都覺得和他們在一起會比較安全,雖然這也很可能是一種錯覺,因爲和她們倆獨自走起來相比,他們的制服反而更容易引起敵軍向她們開火。不過她們相信,即便他們沒有和她們在一起,如果敵人發現了她們倆,還是一樣會殺死她們的,所以并沒有太大的差别。
這一天的路程還是很漫長的,她們依舊要努力避開戰火以及頭頂上的空襲,所以在小鎮終于出現在她們眼前時,她們都變得極爲振奮。
歐斯德曼先生對這個區域相當熟悉,“我的姐姐就住在歐柏利姆.....”他出神地說道,“我想她一定願意幫助你們的。”
他說得沒錯。她們抵達小鎮後,他帶着她們去了他的姐姐家,她非常熱心地爲她們安排了過夜的地方。她家隔壁的房子被炸毀了,但儲藏在地窖裏的酒卻奇迹般的逃過了一劫,後來她送了幾瓶酒給她們。她們過夜的地方是在一間大别墅的地下室裏,屋主一家人将那裏打理成了一個舒适的住所。因爲是在地下,所以房間裏沒有窗戶,不過房間的布置卻十分雅緻。這家人是有小孩的,盡管她們抵達時家裏的孩子已經入睡了,但主人還是把她們的玩具拿給她們玩。地下室裏還有一個臨時的、帶爐竈的廚房,甚至還有一間地下的淋浴間和廁所,裏面的每條毛巾上都繡着黃色的小鴨子。每個人都拿到了一個充氣的營地睡墊、枕頭和毛毯。我和艾薇兒把她們的“床”一起挪到角落裏,在周圍拉起簾子,這樣比較有**。這個地方雖然空間不大。但是很溫馨、很舒适,讓人很有安全感。
每天晚上,艾薇兒都會一直陪伴着布魯愛直到妹妹睡着。她還會給妹妹按摩雙腳,尤其是在她們走了一整天的路之後,腳總是會感到很沉重,難以舉起,臀部也會酸痛不堪,艾薇兒總會在這時給妹妹做些按摩,放松一下過度緊張的肌肉。同時。艾薇兒總會說些安慰妹妹的話,她對所有事都抱有樂觀的态度。
“這是成長必須經曆的痛苦。”她會這樣說道:“而且,經常做這樣的運動和鍛煉你會長得更高哦!”
在艾薇兒給妹妹按摩後。布魯愛的疲倦以及各種酸痛總會感覺減輕了很多。即便是在極度混亂的局勢下,艾薇兒都能想出絕佳的方法讓妹妹平靜下來,并讓布魯愛感到很安全。她就是布魯愛的依靠,總會在布滿暗礁的惡海中緊緊地抓住妹妹。有時晚上她幫妹妹按摩雙腳後。布魯愛也會要求幫她按摩。而她也會欣然同意。
“真好。”她總會這樣笑着說道:“真是舒服極了。”
雖然實際上布魯愛這雙小手的力道隻能觸及到她皮膚的表層,她也總會在這之後溫柔地告訴她覺得好了很多。
艾薇兒很擔心妹妹的頭上會長出虱子,所以每天晚上都會仔細地幫她把頭發梳開,再重新綁好辮子,而且梳得很用力。這總讓布魯愛想起媽媽,在家的時候她每晚都會這樣幫她重新綁好辮子,一邊梳還一邊在嘴裏咕哝說自己玩得像個野孩子,頭發都一團團地糾結在了一起。布魯愛好渴望媽媽能再幫我梳頭發。就算同時讓她念我兩句也行。
那天晚上我睡着之後,艾薇兒和她們兩位友善的軍人朋友一起喝酒聊天。她在日記中記述了那個愉快的晚上。
第二天清晨,她們起身準備出發,并和史登軍官與歐斯德曼先生道了别。七點半的時候,她們又上了路。已經整整兩個禮拜了她們都沒有換過衣服,甚至連晚上的時候都穿着衣服睡覺,好在艾薇兒有毛巾和香皂,也确認過布魯愛有清潔牙齒。如果有房子可以過夜,她們就可以使用那裏廁所和浴室。但如果是在路上,那她們就連衛生紙都沒得用,漸漸地她們變得十分善于辨識沿途中的大片軟樹葉,會在路上撿些這樣的葉子以備不時之需。
對她們來說,步行并不十分困難,況且她們還有如此之多的強制休息時間,每當遇到空襲的時候,她們便要蹲在灌木叢下或是平躺在地上。當布魯愛真的感覺到累的時候,艾薇兒仍然會抱有堅定的信心,并以面對大人的方式來對待布魯愛,若不是這樣,布魯愛可能早就放棄了。
她們剩下了幾瓶酒,艾薇兒将它們裝在了背包裏,因爲放在小手推車裏實在是太重了。她在日記裏記錄着:
“這幾瓶酒真的好重,我的背疼得讓我好想把它們拿出來放到路邊。幸運的是,就在我準備把酒丢掉的時候,一輛大型軍用卡車停了下來,載了她們一程。妹妹坐在了一名士兵腿上,而我則坐在兩名士兵的中間。看到坐在我右邊的男生時,我的背脊仿佛有一股電流通過,他有一張十分俊俏的臉龐,對小不點兒也非常好。她們給予我們的關心是我們真正需要的。
我仍舊記得我們坐在卡車裏的情景。士兵們盡一切可能來讓我開心,她們或是講些好笑的故事,或是做鬼臉來逗我笑,偶爾也會問一些有關我自己和我家人的事。她們也問起了我的洋娃娃,我告訴她們它的名字叫夏洛蒂,之後我們還正式地向夏洛蒂做了自我介紹。現在回想起來,我完全可以體會到當時他們強烈的思鄉之情,渴望着正常的家庭生活,渴望能有家人的陪伴。他們待我十分好,不知不覺中,我可能也算幫了他們的忙,給他們的生命帶來了短暫的、孩童的純真與笑聲,希望他們真的可以從我的身上獲得他們所渴望的......”
卡車把她們帶到了一個村莊,她們到那兒的避難者服務中心尋求幫助,她們會爲她們安排夜間住宿的地方。最後她們被安排在了一間大型的社區公社過夜,裏面有一間站滿了婦人和士兵的廚房。很快她們就跟一位名叫哈娜的年輕女孩成爲了朋友,她們找到三張連在一起的床位,其實就是三個排在牆邊的墊子。
“你們是從哪兒來的,要到哪裏去啊?”哈娜問她們道。
“她們是從不萊梅那邊過來的,要去柏林。”艾薇兒說明了她們的情況:“那你呢?”
“我之前被送去做戰時的服役工作,你知道的,就是在農場裏工作。但是我告訴她們,戰争既然就要結束了,那麽我必須回家,農場主人和他的太太同意讓我離開了,現在我要回到我的家人身邊。”
哈娜也是想辦法要回家的人,和她們的情況一樣,這樣真好。
她們在睡覺前吃了一頓晚餐。艾薇兒在日記裏寫道:
“一名士兵給妹妹、我和哈娜做了晚餐,她們被照顧得很好。接着我們們一起享用了剩下來的最後四瓶酒,我們一起舉杯祈求和平。有時能不去理會我們周遭正在發生的事情,也不去多想明天可能會遇到的事情,也是挺好的。”
而在這個時候,巨大的危險卻悄悄降臨在了這對姐妹的身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