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起來,他們容家确實命苦了些,别的氏族當皇帝,總是擔心兒子們太優秀了,龍子奪嫡兄弟阋牆,他們容氏倒好,選儲君時往往是矬子裏拔高個,還經常有拔不着的風險。
就說眼前,他長子腳有殘疾,五子六子年幼且頑劣,盡管他這個太子有點小毛病,居然是儲君的不二人選。
再說他這一輩,除他之外,就隻有一個風吹就倒的兄弟南安王。
往上數到先祖嘉德帝那裏就更不用說了,當時隻有太子一根獨苗,若沒有第一任懷仁伯救治,這皇位早不知道便宜哪個了。
昌慶帝越想越心塞,不由想起給六皇子講讀的翰林院修撰程澈來。
豐神俊朗,進退有度,哪怕曾被他呵斥過,此後面對他這個一國之君依然寵辱不驚,學識武藝更是不必多說。
哼,别人家的孩子最讨厭了
昌慶帝内心活動過于豐富,臉跟不上,反而顯得面無表情,高深莫測。
太子跪在廊下,冷汗就流了出來,戰戰兢兢喊道:父皇
今日之事,錯不算大,主要是丢臉,太丢臉
程三,别讓本宮再遇到你
太子垂眸握拳,恨得咬牙切齒。
昌慶帝終于開了口:太子,你德行不修。肆意妄爲,委實令朕失望,從明日起暫且把手中事物放下。留在東宮好生修身養性
父皇太子大驚。
父皇才剛讓他參與朝政不久,竟然就這麽收回去了
他已經二十一歲了,不是十二歲
這樣一來,那些老臣豈不是暗地裏看他笑話
怎麽,太子對朕的決定有異議昌慶帝闆着臉問。
太子忙垂下頭:兒臣不敢。
不敢就好,朕還以爲沒有你不敢的事呢
睡不着人家姑娘連内侍都睡,到底還有沒有一點自尊心了
昌慶帝懶得再看太子。看向華貴妃:貴妃,此事在你主辦的賞荷宴上而起,可見是安排失當。禦下不嚴,以後這類的宴會還是少辦些。貴妃你說呢
華貴妃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低頭道:皇上說的是。
昌慶帝冷哼一聲,接着道:先太子妃過世不足一年。本就不該在這個時候選什麽太子妃。選妃一事。還是從長計議吧。
這就是暫且空着太子妃之位了。
華貴妃很不甘心。
越是知道兒子被程微擺了一道,她越是不想放過那個丫頭。
不願當太子妃她就偏偏讓她當。等成了她的兒媳,還愁捏不住她
皇上,給太子挑個合适的太子妃,是臣妾的主意,并不是太子不念舊情。臣妾是想着瑜哥兒年幼,若是有了嫡母,就能名正言順好生照顧他。
昌慶帝抽了抽嘴角。
他高興時。當然對後宮這些女人舌燦蓮花無所謂,他不高興時。說的這麽好聽是把他當傻瓜啊
于是昌慶帝深深看華貴妃一眼,語氣意味深長:貴妃,照顧瑜哥兒就一定要嫡母不成太子東宮那麽多妾,挑一個合适的不就是了。
華貴妃還要再說,昌慶帝淡淡道:貴妃莫不是忘了,皇後不管俗務這麽多年,沒有嫡母教養的皇子公主們不是照樣好好的嗎
華貴妃心中一驚,終于不敢多言,恭順道:臣妾明白了。
昌慶帝這才滿意點頭:明白就好。
華貴妃與太子目光注視着昌慶帝擡腳離去的背影,俱是臉色陰沉。
不料昌慶帝忽然回頭,華貴妃意外之下臉皮一抖,都能聞到抖下來的脂粉香味。
昌慶帝悠悠問道:對了,國師的弟子玄微道長在何處朕想見見她。
這話就把華貴妃給問住了。
原本她以爲程三在這屋子裏的床榻上,可現在床榻上的人換成了内侍小路子,誰知道程三哪去了。
想來此時正與貴女們賞荷呢。
那貴妃就随朕去看看吧。
回到太清池旁,問起程微去處,就有一個女官走出來道:回禀陛下貴妃娘娘,剛剛太後身邊的女官過來,請玄微道長過去了。
母後昌慶帝頗爲意外。
對于這位撫養他長大的養母,于情于理,他都必須給予足夠的敬重,隻是自從皇後的事後,太後深居簡出,連他的日常問安都免了,顯然是心中還在惱他。
太後不見外人多年,好端端怎麽會傳玄微道長過去
莫非是如他一般,聽到了國師弟子異于常人的本事
不錯,昌慶帝恰在此時前來太清池并不是巧合,而是無意中聽六皇子提到華貴妃的侄子華良打獵不成險些命喪虎熊之口的笑話,于是對能使人瞬間止血生肌的程微起了興趣。
趕巧的是華貴妃在太清池設賞荷宴,請了程微前來,昌慶帝想着擇日不如撞日,這才出現在這裏。
女官心思玲珑,見皇上與貴妃俱是一臉驚訝,忙道:太後前幾日往玄清觀上香,是玄微道長接待的。太後說與玄微道長很投緣,聽聞她今日進宮來,于是請她過去坐坐。
太後前往玄清觀的事并沒有刻意隐瞞,皇上自然是知道的,這才釋疑。
賞荷宴就這麽落下帷幕,遠離事後風波的程微正坐在慈甯宮裏宮女剛給搬來的小杌子上,與太後說話。
哀家去玄清觀那日,還是要多謝玄微道長了。
太後這話頗有深意,存了幾分試探。
若當日程微的舉動純屬巧合,就會以爲是謝她接待;若是有意爲之,自然心領神會。
程微此刻就面臨兩個選擇。
是裝聾作啞,讓太後把她那日行爲當成無意之舉,還是巧妙承認,讓太後知道她的能力呢
前者,太後依然會保持好感;後者,則有被太後忌憚的風險,畢竟那嬷嬷可不是一般人
程微不動聲色權衡利弊,很快拿定了主意,沖太後微微一笑:太後這麽說,玄微實不敢當,那日的事不過是湊巧而已,舉手之勞。
太後眼神一縮。
這位程微道長,那日果然是心裏有數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