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程微第一次在現實中,這樣真切的觸摸死亡。
已死之人的觸感說不清道不明,卻令人不寒而栗。
她盯着婦人沾了她鮮血的唇,忽然胃裏一陣翻湧,想要嘔吐,卻生生忍了下來。
她如今是符醫,面對患者,自己先吐了,豈不是笑話若是那樣,莫說旁人眼光,就是她自己都會嫌棄自己的懦弱無能。
是的,在程微眼裏,哪怕眼前婦人已死,隻要有需要她出手的地方,那麽這就是她的患者。
阿慧說過,傳承她技藝的符醫輕易不許出手,出手務必全力以赴
程微硬生生把惡心感壓下去,把手中那杯符水湊到婦人唇邊,随後緩緩倒入。
很神奇的,那顔色淡紅的符水與婦人唇上鮮血甫一接觸,就好似産生某種神秘聯系,水不再是單純的水,而是凝成一道水線,緩緩沒入婦人唇内,好似這水生出了靈性一般。
少年蓦地睜大了眼睛,連哭都忘了:娘,娘,娘
他手指顫抖指着婦人,聲音都變了調子:我娘她能喝水
少年一下子激動起來:我娘是不是還活着
程微睇他一眼:莫做夢,若是還活着。我就不需如此費勁了。你不要随便出聲打擾我
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在婦人高高隆起的腹部畫着奇怪的軌迹。
少年看不懂,卻瞧得目不轉睛。眼都不眨。
忽然,他看到婦人腹部輕微顫動了一下,想要驚呼,又猛然想起程微剛剛的警告,忙用手捂住嘴,死死盯着。
就見婦人腹部動得越來越明顯,起伏不停。好像有什麽在掙紮。
成了一直聚精會神在婦人腹部以獨有指法按摩的程微忽然吐出這兩個字,命令道,快。把你母親褲子褪下來
啊少年一怔。
程微修眉高挑,神情冷凝:快呀,莫非還要我動手不成
她還是個嬌滴滴的妹子,眼下所做之事已是極限。給死屍扒褲子的事委實做不來。再硬扛下去。該露陷了
程微先前所爲給少年帶來無比震撼,此刻聽她催促,少年隻猶豫了瞬間,就立刻照做。
少年才脫下婦人褲子,程微就立刻道:你背過身去
少年依言照做,程微則緊張盯着婦人那裏。
大概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就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漸漸露了出來。
程微看清了,那是嬰孩的頭部。才不過成年男子拳頭大小。
這樣的産子過程本來就是借助了神秘的符水之力,與尋常婦人生産不可同日而語。那個小小的嬰兒仿佛被某種神秘力量推動着。很快就來到了世間。
在嬰兒完全落到冰冷的木架子之前,程微用帕子墊着抱起了它,随後有些無措。
符醫十三科太過駁雜,她雖然專攻胎産科,可就是這一科,想要完全學會亦不是一夕之功。到現在,她主要學的是護着孕婦安全,至于胎兒從母體出生後的事,還沒來得及學呢。
阿慧,阿慧,接下來我該怎麽辦抱着嬌嬌軟軟的小嬰兒,程微有些發慌。
阿慧懶洋洋問:哭了沒
沒
阿慧聲音這才急切起來:快,把那嬰兒倒過來,輕輕拍打她的背若是不哭,那就不大好了
程微忙照做,倒立嬰兒輕拍數下,就聽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響徹山野。
少年猛然轉過身來:我妹妹,我妹妹生出來了
嗯。這一刻,對上少年喜悅而忐忑的眸子,程微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種喜悅,含笑點頭。
随後,阿慧一句話讓她嘴角笑容一僵:快把臍帶剪下來
程微把嬰兒抱在懷裏,觀察之下問阿慧:就是那個連着嬰兒肚臍和一個奇怪東西的帶子麽
對剪完後你記得給打個結。
程微手腳僵硬,欲哭無淚。
怎麽打結先不說,她此刻連把剪刀都沒有,這臍帶可怎麽剪啊
小姑娘在無助之下,第一個想到的總是最親近的人。
程微揚聲喊道:二哥,二哥
避開的人早就聽到了嬰兒哭聲,此刻聽程微這麽一喊,都忍不住往這邊趕來,其中程二公子聽到妹妹呼喚,腳底生風,第一個到了。
程微見到程澈,如蒙大赦:二哥,你快來。
程澈來到近前,目光落在初生的嬰兒身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微微,你做的真好。
程微哪裏顧得自得,忙求助道:二哥,這嬰兒臍帶要剪下來的,可我沒有剪刀,怎麽辦
程澈一愣,對上妹妹祈求的眸子,心便軟了。
他連沒有實戰過的小人書都會寫,難道還對付不了一條臍帶麽
程二公子心中的忐忑藏得嚴嚴實實,面上挂着一貫的自信笑容,淡定拿出了随身帶的匕首。
程微忙制止:二哥,這匕首平日沾過血的,又沒消毒,不能用
程二公子笑容一滞,忍不住默默垂淚。
又不是他的女兒,剪臍帶這種事,爲什麽要他來啊,還要用手
二哥
少女聲音嬌軟,程二公子耳根子立刻就軟了,輕咳一聲,認命伸出手來。
修長如竹的手指觸上滑膩溫熱的臍帶,程澈忍着心中異樣略一用力,臍帶立刻就斷了,幾滴猶溫的液體濺到他手指上。
嬰兒哭聲更響亮。
程澈輕歎一聲,拿帕子拭去手上穢物,見程微伸過手去,忙問:微微,你做什麽
要打個結的。
程澈按住程微的手:我來吧。
程微一怔。
二哥這個也會
程二公子覺得這種時候一點都不想從妹妹眼中看到崇拜的光芒。
給嬰兒臍帶打結什麽的,他一點都不想會
總算是把嬰兒收拾妥當,這時衆人也圍了上來。
程微吩咐畫眉:快把墊子軟疆物拿過來。
出門踏青,這些物件都是必帶的。
畫眉很快遞過來,程微頗爲生疏的把嬰兒包裹好,遞給少年:喏,你要抱好了,回去記得找那正在哺乳的婦人給她喂奶,若是沒有,牛乳亦可。
少年懷抱着血脈相連的手足,猶在夢中,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有人問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