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無奈瞥程微一眼,順勢起身往她這裏靠了靠,不着痕迹與來者拉開了一段距離,擡眸淺笑:瑩堂妹,新年好。
少女未察覺什麽,一聲來自程二公子的新年好讓她神采飛揚,得意瞥程微一眼,把白嫩嫩的手搖了搖,嬌聲喊道:十三堂兄,壓歲錢在哪裏呀,人家已經十四歲了。
程微再也忍不住,冷着臉,伸手在程澈腰間狠狠擰了一把。
呃程澈剛開口,就覺腰部一痛,忙反手按住程微搗亂的手,赧然道,瑩堂妹,今日回來的晚,直接就來了這裏
這麽說,十三堂兄沒給我準備壓歲錢了少女不甘地抿着唇,目光微轉,落在程澈腰間系的荷包上,眼睛一亮,十三堂兄,這小魚荷包雖然醜了些,還怪有趣的,我看還是嶄新的,不然你把這個送我當壓歲錢好了,我就不怪你啦。
程微簡直要氣死了。
這小魚荷包是她自從收了二哥巧天成的胭脂後,時不時跑去池邊觀察小魚戲水,光練習畫小魚就練了兩個月,然後又浪費了不少布料才做成的
雖然因爲繡工尋常,荷包不大精緻,可是這種小魚形狀的荷包哪裏都找不到,特别是一雙魚眼睛,她專門挑了小米大的黑珍珠當了眼珠。眼白則是用銀線細細勾勒而成,瞧着跟活了一樣。
她打量自己哥哥一眼,暗自冷笑。
程瑩倒是不傻。二哥這渾身上下,最好的就是她這小魚荷包了
程三姑娘衡量物品的價值顯然和常人不大一樣,至少在程瑩看來,這小魚荷包就是尋常玩意兒,不過樣子新奇有趣,用的布料又好,當作新年禮物還是不錯的。她要的又不是什麽貴重物件,堂兄沒有拒絕的道理。
兩個小姑娘,目光全都直勾勾落在了程澈臉上。
程澈冷汗都要流下來了。不是怕這位揚着笑臉讨要壓歲錢的堂妹,而是緊張身旁散發着冷氣的妹子,忙往腰間一摸,掏出一粒金花生來。
金光燦燦的小花生在陽光下幾乎閃花人眼。兩個小姑娘同時瞪大了眼睛。
十三堂兄。你,你把這個送我程瑩捂住了嘴,這,這也太貴重了,能買多少荷包呀
她喜滋滋伸出手,程澈暗歎口氣,認命把金花生遞了過去。
誰知程瑩接過金花生後并不罷休,她小心把花生放進荷包裏。直接就挽住了程澈胳膊,沖程微耀武揚威:微堂妹。十三堂兄送你什麽新年禮物呀
這個死不要臉的
程微氣得嘴唇都白了,豁然站起來,目光落在程瑩挽着程澈的手臂上。
程澈沒想到程瑩會有這樣的舉動,忙把手臂抽出來,還要注意着力道别把人家小姑娘弄痛了,落在程微眼中,隻覺二哥對程瑩溫柔無比,再想着程瑩剛剛的話,簡直是拿錐子在戳她的心口
她強忍怒火,彎唇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纏着哥哥要什麽新年禮物。再者說,這禮物都是别人主動送,哪有眼巴巴伸手要的道理
程瑩想着金燦燦的花生,對程微的暗諷毫無反應,丢過去一個得意的眼神,笑嘻嘻道:和外人當然不行,和十三堂兄就可以呀。呵呵,說了這許多,原來十三堂兄沒有送你禮物呀
誰說沒有程微下巴微擡,巧天成的胭脂水粉和香露,二哥每種送了我幾樣呢
她把先前程澈送的禮物搬出來堵住程瑩的嘴,随後斜睨程二公子一眼,繃着臉道:我回飛絮居了,下棋忒沒意思
程二公子被妹子這一眼斜得心驚肉跳,顧不得在其他人面前維持君子風度,忙追了上去。
程瑩望着遠走的兄妹二人,不高興地扯了扯帕子。
有什麽得意的,十三堂兄明明是她親哥哥,要不是過繼到了他們家,現在該是程微叫十三堂兄才對
程瑩同樣覺得很委屈,擡腳欲追,又停下來。
罷了,就程微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子,她若是跟去,說不定還要強端着,她不去的話,定會和哥哥吵起來,到時候,哥哥就知道誰更懂事了,說不定下次,還會送她更好的禮物呢
她伸手摸摸荷包裏硬硬的金花生,微微一笑,哼着不知名的調子找程瑤等人聊天去了。
程澈把程微攔住,兄妹二人在長廊拐角處的一叢芭蕉樹旁停下來。
這裏比較偏僻,許是下人們偷懶,被霜雪凍傷的部分芭蕉葉沒有及時砍去,枯黃一片,好在已進了正月,零星冒出幾片新葉來,寒天雪地掩不住那股勃勃生機,就如同此時少女氣紅的臉,仿佛掬了一縷晚霞來,即便是生氣也讓人覺得美麗。
微微,你生二哥氣了程澈擡手想替程微拂去肩頭被芭蕉葉蹭上的積雪,似是想到什麽,擡到半空停下,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沒了外人在場,程微總算用不着再心口不一,擡腳就往程澈腳背上踩去,不過才踩上,又怕真把二哥踩痛了,改爲輕踢一下,緊抿着唇冷哼道:我哪敢生二哥的氣,要是亂發脾氣,無理取鬧,說不準以後二哥就不理我了,反正二哥又不是沒有妹妹
微微程澈把手落在程微肩頭,還是忍不住替她把落雪拂去了,做完後忍不住想,他一定是太習慣照顧微微了,不讓他幹,簡直渾身不自在,這毛病是不是該改改了
你莫說這些傻話。二哥怎麽會不理你呢。
程微白他一眼:理我又如何,二哥騙人,說了隻認我一個妹妹。結果呢,大年初一,我什麽禮物都沒見到,卻把金花生給了程瑩,到底,到底是
她想說到底是親生的兄妹,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心中一片酸楚。
程瑩實在太讨厭了,雖說家中日子比伯府差些。說出去沒有伯府姑娘的名頭,可事實上,伯府日子也不過如此,她有父母和兩個哥哥疼寵。爲何就非要和她争二哥呢
其他旁支的堂姐妹們鮮少來府上。隻有程瑩,除去逢年過節,時不時還要來溜一遭,像逛自家菜園子似的,生怕二哥不記得是從她家過繼來的
可是偏偏,在二哥面前她又不能說得太過,滿肚子損程瑩的壞話隻能硬憋着,誰讓人家才是二哥的親妹子呢
就像父親。二哥明明比三弟優秀許多,可是當年二哥拜顧先生爲師。她瞧不出父親有多高興,反而是三弟讀書略有進步,就見父親喜笑顔開。
還有祖母,明明二哥喊她祖母最久,可現在呢,七歲才喊了第一聲祖母的三弟在她心中早已排在二哥前頭,對二哥時遠時近的态度,讓她瞧着都心寒氣悶。
說白了,不過是血濃于水罷了。
小姑娘一想到那顆金燦燦的花生,就氣得咬唇,無師自通學會了女人的無理取鬧:二哥,要是,要是我和程瑩同時落了水,你會先把誰救起來
自然是先救你。程澈毫不猶豫地道。
這麽明确的回答,反而讓程微不知說什麽好了,愣了好一會兒才道:二哥,你莫不是在哄我
程澈笑了:微微,二哥什麽時候騙過你
可是你都沒有考慮就說先救我,這,這決定是不是太輕易了些
程澈覺得女孩子真是這世上最難理解的存在,他說先救她,說慢了不開心,說快了懷疑,要是說先救别人呵呵,那就直接死定了
他望着妹妹有些緊張的樣子,輕輕歎了口氣:微微,正是因爲說的是心裏話,才不需要考慮。如果真發生那樣的事兒,二哥自然是先救你的。
聽了這話,程微嘴角立刻忍不住翹起來,又覺得高興的這麽明顯不大合适,忙強忍住了,程澈認真的态度讓她有些臉熱,移開目光道,那二哥就沒想過,程瑩該怎麽辦
微微想聽實話麽
程微揚了揚眉:嗯。
二哥也沒想過之後該怎麽辦,隻是真遇到那種情況,最确定的就是知道先救你。程澈說到這裏,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一聲道,微微,這樣總該不生氣了
那二哥怎麽還給她金花生程微心中已然很滿意,得寸進尺問了一句。
那不是掏錯了麽程澈想到那顆金花生,也有些頭疼。
這一顆金花生送出去,可以想見,堂伯母和瑩堂妹恐怕又要往這邊勤跑一陣子了。
這也能掏錯程微不敢相信素來穩重的二哥會犯這種錯誤。
程澈萬分委屈:那時不是擔心瑩堂妹把三妹送的小魚荷包搶去嗎,真搶去,二哥總不能搶回來,所以急着找個物件,本想送顆銀花生的,誰成想一着急就拿錯了。
心中默默補充道,更重要的是旁邊還有個散發着冷氣的妹子,凍得他手滑了
程微聽了心情大好,抿唇道:這倒也是,小魚荷包可比那金花生強多了,那可是我一針一線繡出來的,二哥真給了她,我至少至少十天不會理你的
程澈張了張嘴,心道,三妹,咱敢多說幾天嗎
一陣風吹來,芭蕉葉子搖晃,積雪簌簌而落,斜斜打在二人身上。
程澈往那個方向擋了擋:微微,這拐角處風大,咱們去花廳裏喝茶吧。
也好。程微不再提回飛絮居的事,心情愉悅跟着程二公子走了,連沒收到哥哥新年禮物的事也不計較了,心想二哥爲了護住她的小魚荷包,趕緊找東西打發程瑩呢,遇到危險還會先救她,有沒有禮物才不重要。
二人走到月洞門前,程微就聽到了熟悉的說話聲:爹,娘,幹嘛這麽快就走了,我還沒和哥哥多說幾句話呢
中年男子特有的低沉聲音響起:瑩兒,怎麽這麽沒有規矩,我說過多少次了,那是你堂兄,不是你哥哥
可是,他本來就是嘛,不然怎麽會對我格外好呢程瑩從荷包裏摸出那顆金花生,遞給父母看,爹,娘,你們看,這是哥哥給我的新年禮物呢
哎呦,是金的一身大紅襖子配紫色馬面裙的婦人把那顆金花生拿起來,放到口中就咬了一下,果然是金的
娘,您這是做什麽,當心咬壞了程瑩大急,伸手去搶。
婦人一把拍開程瑩的手,笑罵道:死丫頭,還和你娘搶東西,這可是金子,你一個小丫頭留着做什麽娘替你收起來,将來給你當嫁妝
娘,您怎麽能這樣程瑩一臉郁悶,心想什麽當嫁妝,說不準這金花生就便宜哪個小侄兒了。
澈兒一家三口又往前行了幾步,就迎面撞見了程澈兄妹,男子一臉尴尬地喊道。
程澈站定,态度頗爲恭敬:九堂伯,堂伯母,過年好,侄兒給你們拜年了。
過年好,過年好。程九伯連連點頭,心道到底是在伯府長大的,這個孩子是一年比一年出衆了。
他目光往旁邊移去,落到程微臉上,遲疑了一下問:這是微兒吧
見程微一聲不吭,隻盯着他瞧,以爲是剛剛那番話被這丫頭聽去了,不由有些尴尬,側頭對婦人道:你瞧瞧,這是微兒吧這孩子不開口,我都怕認錯了。
婦人早就在仔細打量程微,聞言點點頭:沒錯呢,微姐兒其實五官都沒變,就是人瘦了又白淨了,這才瞧着變化大些,這才真是女大十八變了。
微堂妹,你怎麽見人不說話呀程瑩不滿地質問。
程澈悄悄碰了碰程微。
程微仿佛才回神:九堂伯堂伯母,過年好,侄女給你們拜年。我就是病了一場,見誰都好像許久未見過似的,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了。
無妨,無妨。程九伯和婦人對視一眼,心道傳聞果然不全是虛的,這個侄女是沒有以往瞧着靈光了。
接下來夫婦二人又和程澈寒暄幾句,程微皆聽不入耳,她隻是盯着程九伯側臉默默地想,爲何在幻象裏,二哥的結局是中箭身亡,而九堂伯,隻是在莊子上耕田的九堂伯,卻穿起了九品藍雀官服呢未完待續
:總算沒過十二點,一大章,勉強算是雙更吧。柳葉近期要辭職,工作上反而更忙亂,過了這陣子宅在家裏就好了,大家将就一下吧。到那時候别說雙更,還能三更還債呢。很晚了,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