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兒來看微兒啊大夫人廖氏溫聲問道。
嗯,我實在放心不下三妹的傷勢,就過來看看。
韓氏目光落到程瑤手捧的物件上:瑤兒,你手中拿的是什麽
程瑤把那物件舉到韓氏面前,恭順答道:是女兒送給三妹的禮物,希望她早日康複。
衆人都看向那物件,見是一個黑漆木托盤,上面蓋着藍綢布,一片平坦,令人瞧不出端倪。
五姑娘程玉笑道:二姐,你把禮物送給了三姐,給我們看一個空盤子做什麽
程瑤微笑道:三妹正歇着,我還沒見到她呢,想着明日再過來,親手送給她才好。
是麽程玉一雙杏眼骨碌碌轉着,顯得格外靈活,那我更好奇了,是什麽禮物,怎麽瞧着像沒有似的
她說着伸手把那藍綢布掀開,笑嘻嘻道:讓我瞧瞧。
玉兒。大夫人廖氏無奈地瞪了程玉一眼。
母親,我就是好奇嘛。程玉吐吐舌頭,說完眼睛猛然瞪大,呀,這是什麽
她伸手把托盤上折疊的絹布一抖,上好的繡布如瀑布般展開,夕陽下,晚霞餘晖爲這淡青底子的絹布鍍上了一層夢幻般的色彩。絹布上數不盡的福字形态各異卻不顯淩亂,而另一面,每個福字背後竟是一隻隻姿态不同的蝙蝠
天啊,這是怎麽繡出來的程玉一臉震驚,不自覺輕撫着繡布呓語。
吃驚的不隻是年齡尚小的程玉,就連韓氏等人都是大吃一驚。
這樣技藝精湛的雙面繡,别說是市面上,就是名門世家的珍藏中都不多見,說是千金難求也不爲過了。
瑤兒,你這些日子足不出戶,就是在繡這個嗎韓氏神情緩和幾分,想起比庶女才小了兩歲的次女,不由心中輕歎。
二姐,你簡直太厲害了,你是怎麽做到的呀未等程瑤回答韓氏的話,程玉就湊了過來,拉起程瑤的手驚歎,我覺得,二姐這雙手簡直是我見過最靈巧的了
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指着程瑤指肚上密密麻麻的針眼,驚呼道:啊,這都是繡這個弄的
程瑤抽回手,微笑道:所以說,其實我并沒有五妹想的厲害呢,繡這千福圖都要抓瞎了。
大夫人廖氏贊道:二弟妹,依我看,滿京城都尋不出幾個像瑤兒這樣出衆的姑娘來
程瑤忙道:大伯娘謬贊了,瑤兒哪有您說的這樣好,就算有些說得過去的地方,那也是母親費心教導的。
廖氏聽了更是贊許,側頭對韓氏道:二弟妹,還是你會養女兒。
聽廖氏這麽一說,韓氏先前生出的些許酸澀滋味頓時散了,暗道罷了,次女雖不成器,好歹瑤兒也是跟在她身邊養大的,說出去她臉上同樣有光彩。
程瑤輕輕瞥了露出笑意的韓氏一眼,嘴角微翹:大伯娘,母親,三嬸,那瑤兒就先告退了。
等程瑤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口,廖氏道:二弟妹,既然微兒已經歇下了,那我們也不久留,進去悄悄瞧一眼就是了。
衆人由韓氏帶着進了程微的卧房,就見她正坐在床榻上出神。
三姐,原來你沒睡呀,剛剛二姐才從你這出去,說沒見到你呢。程玉走過去,不由分說拉了程微的手,眉飛色舞地道,你不知道,二姐送給你的千福圖簡直太漂亮了,是稀有的雙面繡呢,一面是許許多多的福字,另一面是各式各樣的蝙蝠。
哦。程微冷淡的應了一聲。
三姐,你怎麽啦程玉打量了程微一眼,對了,你眼睛蒙着布巾做什麽,受傷了嗎
年僅十歲的程玉算是老來女,是大夫人廖氏生下長子後十來年才有的,自幼當成眼珠子般嬌養,難免有幾分不谙世事的天真。往日程微與這位堂妹關系尚可,可此時聽着她對程瑤不離口的稱贊,莫名生出了一股強烈的不耐煩,敷衍道:瞎了呢。
啊程玉顯然吓住了,茫然看向廖氏,母親,三姐瞎了麽那怎麽辦
蒙着雙眼,程微看不到程玉的表情,卻能聽出話中的關切,她忽然有些後悔,剛要告訴小堂妹是在開玩笑,就聽韓氏斥道:程微,你魔障了嗎,滿口的胡言亂語,竟然發瘋發到你堂妹頭上來了
程微一顆心忽然冷了下去,凍住了悔意和所有情緒,仿佛是靈魂驟然抽離身體的木偶,連半點多餘的表情都沒留給韓氏。
韓氏斥責出口,同樣有些後悔。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多年來對次女的否定和怨怼,讓她對這個女兒的容忍度低得可憐,往往是不該爆發的脾氣,發出去後才心生悔意,然後看着次女不肯低頭的樣子,更加氣怒。
于是,看着面無表情的程微,韓氏更加氣不打一處來:還有剛才是怎麽回事兒,你二姐帶了禮物來看你,卻連人都沒見着,你又犯什麽牛心左性呢程微,莫非你生來就是給我添堵的
二嫂三太太馮氏聽韓氏說得越發難聽,忍不住喊了一聲。
廖氏同樣勸道:二弟妹,孩子還病着呢。
程微隻覺心頭一片冰冷,無比平靜地問道:那您當初怎麽不把我按恭桶裏呢其實,您一直覺得,當初如果活下來的不是我,是哥哥就好了吧
你說什麽
我說,我很感謝大伯娘三嬸還有五妹來看我,現在已經瞧見了,我累了,想歇着了。程微說完躺了下來。
程微
出去程微猛然坐起來,不顧天旋地轉的眩暈感,以頭撞床柱,是不是我去死就能解脫了,是不是
離着程微不遠的三太太馮氏一把抱住程微:微兒,你冷靜點
你們出去,出去歡顔,你送她們出去
歡顔沖過來:夫人,我來照顧姑娘,請你們出去吧。
二嫂,咱們還是先出去吧,别再刺激微兒了。馮氏看着程微絕望瘋狂的樣子心中不忍又驚懼,與廖氏一起把韓氏拉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程微命歡顔退下,一方黑暗天地間隻剩下她一人,這才頹喪地靠着床圍喃喃自語:爲什麽,爲什麽要我看到那些,把我變成這不人不鬼的樣子
說到這,她似乎想到了什麽,猛然坐直了身子,厲聲道:你出來,我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