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靈芸聳肩抽泣,程瑤耐心替她拭淚,程彤也走過來勸慰。
負責招待小姑娘們的韓秋華真的惱了,臉一沉,對那少女道:三妹,昨日你說有些頭暈,我看今日還不大清醒,還是早些回房歇息的好。你們扶三姑娘回去吧。
侍立一旁的婢女不敢遲疑,立刻應了一聲是,就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扶了韓三姑娘,齊聲道:三姑娘,婢子扶您回房。
韓秋華這一發怒,韓三姑娘竟是不敢反抗,隻是委屈地辯解道:大姐,我也沒說什麽呀,是她自己丢了臉面,又小性兒,哪有半點受不住說跑就跑的
一旁年紀更小些的韓四姑娘不敢開口求情,隻是猛點頭表示贊同。
不必多說,送三姑娘回去韓秋華半點沒有松口,心中卻是歎了口氣。
先前還憐惜微表妹,實則,哪家沒有本難念的經
衛國公老夫人原本生了四男二女,三子早夭,次子年紀輕輕戰死沙場,隻留下遺腹女韓秋華。長女少時千嬌百寵,出閣後卻夫妻不睦,次女慘遭歹人淩辱,抛下了剛出生的孩子自盡身亡。
長子是現任衛國公,卻因年輕時随父常年征戰在外成婚太晚,耽誤了子嗣,到現在隻有一個獨苗韓止。
老夫人見勢不妙,忙逼着才十五歲的幼子早早成了親,且專門挑了一看就好生養的趙氏。
奈何還是半大少年的韓四死活看不上趙氏這膀大腰圓款的,連同房都是屈服在親娘的淫威之下,物極必反,沒過多久就弄出個外室女來,就是二姑娘韓秋露。
老夫人也知道逼得狠了,對此隻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待趙氏接連生了三個兒子,韓四自覺圓滿完成任務,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隻奔着如花美妾去了。
三姑娘韓秋夢四姑娘韓秋靜俱是妾侍所生,還有一個通房所出的五姑娘才三歲,今日沒來湊這番熱鬧。
這番情形下,唯一的嫡女要招婿,三姑娘和四姑娘雖是庶女,身爲一等國公府的姑娘,走出去分量不比尋常人家的嫡女輕。
偏偏老夫人接連被兩個女兒傷了心後,留下的力氣隻夠疼嫡出的孫女外孫女的,對庶出孫女俱是淡淡的,而嫡母趙氏早就預見到,風流倜傥的韓四老爺至少還能風流二十年,不知會折騰出多少庶子庶女來,有三個兒子傍身的她直接無視了庶女們的存在,懶得費半分力氣教導,于是兩個小姑娘的性情就有些令人頭疼了。
韓秋華揉了揉太陽穴,不再看三姑娘韓秋夢,走上前對陳靈芸賠罪道:陳家妹妹勿怪,都是我招待不周,才出了這種纰漏
程瑤忙打斷她的話:大表姐太客氣了,都是我的疏忽,帶妹妹們出來原該好好照顧她們的,誰知鬧出這番事來。
将這番熱鬧盡收眼底的岚郡主對陶心怡耳語道:不是我說,韓程兩家,也就是大表姐和程瑤還過得去,其他人呀
話說了一半,輕笑道:所以呀,我就隻盼着你來了。
一直沒吭聲的程微終于看不過去,猛然站了起來。
她雖隻有十三歲,個子卻高挑,這麽忽然站起,頓時把衆人目光吸引過來。
沒等旁人發問,程微眼一掃,對半蹲在面前的兩個侍女道:你們站起來端着,我不慣坐着淨手。
兩個侍女對視一眼,忙站了起來。
程微伸出手,在那香氣四溢的琉璃盆中洗了洗,接過另一位侍女遞過來的軟巾擦拭後,直接把軟巾丢進了琉璃盆裏。
水花濺起,雪白的軟巾一寸寸沒入,嬌豔的玫瑰花瓣打着旋兒飄蕩,漸漸附着在軟巾上,有種别樣的绮麗。
而這番動作雖然随性到近乎粗魯,卻生生被程微作出睥睨一切的氣勢來,仿佛站在衆人面前的,不是失寵于父母,取名爲微的程三姑娘,而是有權利任性的金枝玉葉。
見衆人都默默望來,程微嘴角微牽,似不屑,又似嘲弄,還未脫女童清脆的聲音如珠似玉,擲地有聲:不過是淨個手,有什麽錯不錯的,也值當的一個眼巴巴盯着諷刺,一個羞惱的掩面而逃,最後還帶累的大表姐和二姐心裏難受再者說,即便是錯了,那首先錯的也不是靈芸表妹。
你什麽意思韓秋夢一怔。
衆人皆露出詫異神色,就連剛到不久恰好看了這番熱鬧的幾個少年都面面相觑,原本擡腳要走過來的,此刻不由站住了。
今日止表哥宴客,你也算主人之一,有客人不知擺在一旁的清水是什麽用途,鬧出誤會來,身爲主人不感到歉然,反而看笑話,要我說,這才是真的丢人呢,連自己是什麽位置都看不清楚該羞惱的不羞惱,不該羞惱的自尋煩惱,還弄得旁人不自在,這不是沒事閑的嗎程微說完坐下,随手拿起一旁的棗糕吃起來,仿佛從未開口過一般。
陳靈芸像是頭一次認識程微似的,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瞧,見她皺了眉,一臉嫌棄地把蜜棗從糕裏剔出來棄之一旁,不由翻了個白眼。
沒錯,還是那個讨人厭的程微,吃棗糕不吃棗,除了她,再沒人能幹出這種蠢事了
而韓秋夢在短暫的錯愕之後,頓時惱羞成怒,口不擇言道:真是笑死人了,什麽叫該羞惱的不羞惱那微表姐你呢,整日裏纏着大哥哥不放,被大哥哥嫌棄的事滿京城都曉得了,也沒見你羞惱
程微左手拿着棗糕,右手因爲手肘破了,牽動起來就疼得厲害,一直垂在膝頭,聞言暗暗握了握,一雙丹鳳眼微挑,眼波橫斜,不緊不慢道:幹卿何事
事情往往是這樣,當被認爲做了醜事的人表現的毫不在乎了,說嘴的人就沒轍了,隻能幹瞪眼。
韓秋夢嘴張了又張也沒想出反擊的話,在韓秋華警告的眼神下悻悻坐了下來,不過很快想到自己可以不必回房了,心情又好了一點點。
場面恢複了熱鬧,小姑娘們都揀了喜歡的糕點,邊吃邊談笑。
陳靈芸坐下後想了又想,還是低聲對程微道:程微,你别以爲今日替我說了話,我就要感激你了。
程微斜睨她一眼,冷笑:誰稀罕你感激了,你也就是窩裏橫
說完皺皺眉,把吃了大半的棗糕放下,起身走了。
看夠了熱鬧的岚郡主對這些點心并無多大興趣,拿一雙銀筷百無聊賴地撥弄着眼前的核桃酥,碰了碰右手邊的陶心怡:我忽然覺着,看人不能隻看表面。
沒得到好友的回應,岚郡主不以爲意,繼續道:要說起來,程三雖說毒舌了些,臉皮厚了些,蠻橫霸道了些偶爾,也挺有趣的。
謝謝。程微擡了擡眼皮,從岚郡主身側的石桌上淡定地端起一碟蓮蓉酥,返回了自己的位置。
岚郡主一臉呆滞,喃喃道:心怡呢
左手邊響起陶心怡無奈地聲音:我在這邊
有個毫無方向感的手帕交,真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