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厭惡在春夏嬉戲的百花之神與蜂鳥蟲蝶,便躲在岩穴深處呼呼大睡。等到萬物凋零的秋冬之際,岩穴裏的山神惱怒地醒來,開始用陰沉的目光巡視領地。祂的目光化作凜冽的寒風,在岩泉林壑間呼嘯,居住在山野中的人和鳥獸瑟瑟發抖,戰戰兢兢,唯恐令山神發怒。
唯獨山神赤發的子孫和年老的熊自由自在,他們是山神的愛物。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長岐山間活得最久的山熊享受着山神的寵愛。
它的軀體在山神的恩賜下變得健壯有力,四肢皮毛轉爲白色,踏出的腳印裏留下厚厚的冰霜,令山民避之不及。盡管經驗豐富的老獵人也有捕殺它的辦法,卻沒有人敢這樣做——一旦有人在山神醒着的時候殺死祂的愛物,山神便會大發雷霆,從天空降下狂風和暴雪,咆哮着扼殺一切生機,随之而來的饑荒又會奪走大量生命。
這,就是熊荒。
寒冬過去,春天到來,老熊和沉眠的山神一起躲進岩穴,逃過獵人的捕殺。
這樣的日子年複一年,直到一年,殘忍狡詐的老熊哈穆尼堪得到了山神的寵愛。
哈穆尼堪年輕時被獵人射瞎了一隻眼睛,對人類恨之入骨。它成爲山神的使者後總是蠻橫地沖進村落,毀壞農田和房屋,殺害人與家畜,人們咬牙切齒,卻不敢觸怒山神。
山間的村民們隻能向山神赤發的子孫獻上布匹和糧食,乞求他們約束哈穆尼堪,不要讓它破壞村子。
那是特别寒冷的一年,莊稼歉收,冬天村民們拿不出獻給山神子孫的糧食,老熊哈穆尼堪每天都會跑到村子裏來大肆破壞,許多村子被它夷爲平地。
山裏最勇敢智慧的三個人聽說了這個消息,他們決定一起消滅掉哈穆尼堪。
第一個人是村子裏最美麗的少女,她拿來了布匹和紅花、茜草搗出的汁液。
第二個人是村子裏最富有的商人,他拿來了肉和美酒。
第三個人是村子裏最強壯的獵人,他拿來了鋒利的刀和弓箭。
美麗的少女用布匹裁出山神子孫的衣服,又用紅花茜草的汁液把三個人的頭發染成火一樣的紅色。
三個人穿上少女做的衣服,來到山神的岩穴前。
商人點起篝火,打開美酒的壇子,一邊烤肉一邊大聲唱歌,少女翩翩起舞,也跟着他唱了起來。獵人拿着刀和弓箭,悄悄地躲在一旁。
哈穆尼堪聽到了歌聲,又聞到了烤肉和美酒的香味,它謹慎地走到岩穴的出口,悄悄地觀看。
這頭狡詐的老熊看到是赤發的子孫在唱歌作樂,于是放心地走了出來,在商人和少女的刻意逢迎下大快朵頤。哈穆尼堪不停地吃呀喝呀,吃得肚子越來越大,大得跑不動了,喝得頭暈眼花,醉得看不見也聽不見了。
這時藏在一邊的獵人沖了出來,一箭射瞎了哈穆尼堪剩下的左眼,揮起快刀砍下了老熊的頭。
山神察覺到哈穆尼堪的死,睜開眼睛,祂正要大發雷霆,卻看見殺死哈穆尼堪的三人都是赤發的子孫,穿着山神子孫的裝束。
山神目瞪口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怒之下又回到岩穴深處呼呼大睡起來。
寒風消散,得知了消息的村民們簇擁着三位英雄慶祝起來,歡樂的慶典持續了好幾天。
——本篇選自《詩翁窦彼故事集》,有删改。——
(《群森中小學語文讀本》,蝶曆42年曾用版,已禁毀。)
“後來每到這個時候,長岐的山民們就會舉行祭典,紀念英勇的祖先……遊客朋友們,這就是熊荒祭起源的傳說。接下來一個半小時自由活動,請不要擅自離開熊荒祭的場地,一個半小時後我們在大巴前集合,到時我會舉起導遊旗,大家記住我這面萌萌哒的小黃雞旗子了嗎!”
傍晚祭典的燈火下,導遊帽女孩踮起腳用力微笑,揮舞着手中旗幟。
秦信視線從那面小黃雞導遊旗上挪開,拿出了手機。
身旁左淩道:“這就是伯母讓我們來找的蝶災了。”
秦信低頭盯着屏幕:“嗯,長岐山神。”他在手機背後感應區按下指紋,翻閱着付費後變得更爲豐富的熊荒祭相關内容。
關于熊荒祭起源的傳說,倒是和那位導遊小姐說得差不多。
時移世易,如今的長岐縣早已和饑荒告别,作爲經濟支柱的是旅遊文化産業,運用現代技術的農業生産再也不會因爲寒冷季節受到太多影響,脾氣糟糕喜歡宅居養着可怕寵物的山神老爺,現在已經成了長岐縣的搖錢樹。
爲了群森第一初雪的名頭,每到秋末冬初,長岐縣旅遊局都會延請專業的神道祭禮蝶士舉行熊荒祭的前祭,在長岐大岩洞山神祠附近以蝶祝引導出萬物凋零的事相,早早将暴躁的山神老爺吵醒,借用祂的起床氣召來落雪和海量遊客。
每過一段時間,長岐縣旅遊局便會從帝國南部的群熊縣運來一頭快要壽終正寝的懶熊。
南部懶熊的壽命本就比長岐本地的群森黑熊高出五到十年,更何況長岐旅遊局每年都是挑選以健壯長壽著稱的蝶化種。
這頭熊中長者抵達大岩洞山神祠後,便順理成章地脫穎而出,四肢皆白,成爲山神老爺新的寵物。
熊的命運真是難以預料,我一頭帝國南部的懶熊怎麽就被選到長岐縣,當了山神老爺的寵物呢?
正當這頭老熊大吃大喝,一邊感歎際遇的神奇一邊看着圍着它的人們載歌載舞,幾個奇裝異服、頭發染成赤色的人跳着舞湊近,制成羽箭和長刀造型的安樂死針劑注射器就刺破了它的皮膚。
“所以講熊的命運真是……難以預料啊。”
霎時間寒風一盛,卻又迅速散去,雲破月來,雪霁天晴。
這就是熊荒祭的後祭,使山神散去風雪歸爲沉眠的儀式。
長岐的冬季,會多次舉行熊荒祭将山神老爺反反複複吵醒催眠,以便讓遊客觀賞風雪奇景。如果不是進行儀式的材料、人工成本居高不下,長岐的旅遊業者恨不得一天把山神吵醒十幾遍。
“離熊荒祭後祭開始還有四十多分鍾,我去偵察現場的安保部署。”秦信收起手機,從背後取下裝着染秋的劍袋夾到腋下,“祭典演出效果駭人,觀光遊客情不自禁,悍然出手擊斃惡熊。”
“沒必要演出這麽惡俗的社會新聞。”左淩沖不遠處的熊荒祭主題宣傳海報揚了揚下巴。
“參加活動并勝出的情侶可在熊荒祭後祭中扮演少女和獵人角色……”秦信小聲念了一遍,他向四周看了看,果然有許多赤發的年輕男女,“怪不得有這麽多人染了紅色的頭發。”他看向左淩澄澈赤眸裏赤發的自己,媽媽是看到這個,才想起長岐的事情嗎。
“不過你沒問題嗎,按照祭典的步驟,少女的扮演者要在神祠裏當着所有人跳長岐的民俗舞。”秦信遲疑道。
左淩眼神認真地看着他:“隻有沒自信的雜魚才會吃醋。”
秦信點頭:“嗯,我認可。”
“所以我沒問題,你準備好了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