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低矮的山丘連綿起伏,令人聯想到少女微微隆起的……青春痘。
也許在春日,岚陽縣這片丘陵會顯得青翠可人,但初冬時節的它隻讓人覺得有些荒涼。
之所以旅遊列車的路線會經過這樣風景欠佳的地點,是因爲——
推着餐車的高挑侍者身着上世紀古舊風格的制服,步态優雅地穿過走道。
突然!下巴尖削的侍者動作迅捷地從餐車裏抽出一柄銀質餐刀,反手刺入了右邊座位上昏昏欲睡的肥胖中年胸口!
一陣神經質的詭笑刮擦着乘客的六塊聽小骨,略顯做作的驚慌尖叫陡然間四起。
列車這時正好駛入隧道,眼前一片漆黑,車廂内壁上頓時亮起許多暗紅色的血迹熒光和刀斧斬過的猙獰痕迹。
奔跑聲、重物落地聲和餐車搖晃的金屬碰撞聲混成了一鍋辛辣的雜燴湯。
等到光明重現,餐車、侍者和那名被刺殺的肥胖中年都已消失不見。
隻剩考究卻上了年頭的地闆上淩亂地滴落着幾點血迹。
秦信的下颔擱在左淩肩上,往嘴裏塞了一把爆米花,他們身後的幾名乘客興緻勃勃地拿起放大鏡和黑漆手杖往上一節車廂追了過去。
“《雪谷号上消失的屍體》,蝶元前六十一年出版,李本薰女士的早期作品。在岚丘隧道生的案件裏人氣可以排到前五,但我并不欣賞結局處她對兇手的悲憫。”左淩點評道。
秦信咽下爆米花,道:“去破解已經知道真相的案件,他們也能這麽興奮啊。”
“偵探”乘客們在車廂門處擠成了一堆,麻雀似的地嚷嚷着。
“雪谷号上的案件重演分爲兩種:一種是完全複刻原劇情,會有專職演員扮演原作偵探,乘客隻允許旁觀,不允許介入劇情;另一種就像剛才生的,允許乘客介入,但劇情會有變動。每年都有不少知名編劇和小說家爲雪谷号創作劇本,引來了不少挑戰者。”左淩解釋道。
“你不去試試嘛?難得搭乘這趟列車。”
“過家家是小孩子的遊戲,被劇本支配的兇手沒有一決高下的價值。”左淩赤色的眼眸閃過不屑,“如果是源自作品影響的真靈級蝶災本體出現,完美重現那些原作中的黑暗之子,我倒是有興趣和它玩玩。
可惜的是群森的推理愛好者不夠多,這列雪谷号上還從未出現過遊靈以上的蝶災。”左淩遺憾地偏偏頭,“等下去第三車廂的偵探主題書店看能不能淘到珍藏版,沿途随意看看生的案件就行了。”
秦信又塞了一把爆米花到嘴裏:“你喜歡推理小說這件事,我以前都不知道。”
“你本來就不了解我,就像我不了解你一樣。”左淩淡淡道,秦信收回了向外的視線,回到她的耳畔。
她繼續道:“我和你相處的三年,幾乎都在白兔莊公寓。那兒對你對我,都隻是休息的地方。我們的生活淺淺地相交了一部分,彼此間的了解離合格都差很遠。
之所以我會抱着長久生活的前提和你交往,之所以我會任由你在我耳邊吃東西而沒有把你的腦袋擰下來,都不是出自理智的決定,隻是毫無根據的偏愛。
也許我更适合成爲靈長類學者,你覺得呢,猴子?”左淩閉目在他臉頰上蹭了蹭。
秦信小麥色的臉龐下迅泛起了可疑的紅暈,右手手指緊張地屈伸着,此時如果給他一塊金剛石,想必也能捏得粉碎。
突……突然間說什麽讓人害羞的話啊!
“以後我說不定也會毫無理由地扔掉你,試試穿上水手服什麽的讓自己可愛一些也許是不錯的選擇,甜心。”左淩的下一句話又讓秦信苦了臉,“那個詞叫什麽來着,固寵?”
聽到這兩個字,秦信吞下有點焦苦味的爆米花,習慣性地泛起了面具般的陽光微笑。
我很高興你知道你對我很重要,但是……
注意到那抹笑容,左淩掃了他一眼,在他将要說些什麽前道:
“剛才是玩笑,‘固寵’這個詞很惡心。我不需要你包容、寬恕或者讨好我,也不會嘗試去包容、寬恕、讨好你。伴侶是同行的兩個人,不是捏成一團的泥巴,也不是卡在一起的齒輪。”
秦信放松了身體,微笑的面具隐沒不見。
“是我太認真……太較真了。”他輕聲道。
“哼,愚蠢。”
岚陽縣的丘陵消失于列車末尾。
穿過縣境線上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長岐,大地一片瑩白,列車在站前停下來。
這個小小的車站坐落在山谷之間,沒有高大複雜的建築,鐵軌向外幾十米就是落了雪的清寒山野。
“真的已經下雪了,這兒。”秦信伸掌接住一片從淺青色天空飄落的雪花,讓冰涼的感覺在掌心融化。
左淩撞了下他的肩膀,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站台旁邊,一位梳着單螺髻、頭插玉簪的綠裳女子正努力地舉着大大的接站牌:
“歡迎秦信先生和左淩女士光臨長岐,雪間亭溫泉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