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柴解說向木隐澤道。
比賽前期,那些實力不濟之輩很快被淘汰,顯得戰況進展迅速,但去沙存金後場上剩下的劍士都不是簡單之輩,戰況就變得膠着起來。更确切的來說,是中層實力的劍士們在艱難對峙,位于頂端的選手們多半已經取得晉級資格,他們也不會在初戰中暴露太多實力,這就導緻目前并沒有特别精彩的場面可以播放解說。
所以演播室裏的解說們開始聊些無關緊要但是觀衆可能會感興趣的話題,試圖給開始變得無聊的氣氛加點調料。
木隐澤摸了摸修剪考究的小胡子,道:“這并不奇怪,群森自古尚武,在曆史悠久的名校中往往傳承着許多古老的武學流派,甚至在那些世代爲某所名門服務的家族中都延續着獨特的武學體系,在我曾就讀的冬名林業大學,光是劍道方面就保存了三百多個流派的完整典籍。”
廢柴解說道:“木老師是說越古老的流派就越厲害嗎?”
木隐澤淡淡一笑,道:“并非如此,武學不是古董,不斷地革新和進步才是一個流派的生命力所在。你稍微思考一下:傳承了千年以上,經過了無數傳習者們改進和印證的流派,和創立不足百年的流派相比較,哪個會比較厲害呢?”
廢柴解說正要點頭贊同,坐在木隐澤左邊一直像是端莊雕像的葛城美卻突然開口道:“按照你的說法,七百餘年前那些傳承悠久的古老貴族又爲什麽會被新生的資産階級打敗被迫确立君主立憲的政體呢?據我所知,就有很多出身均天流門下的年輕劍士也進入了全國大賽,其中來自明光公立大學的雲寒更是在地區資格賽中打敗了許多所謂古老名門的選手。均天流可是誕生不到三十年的流派,而且它的創始人也不是什麽貴族,隻是個出身普通的平民。”
木隐澤目光一凝:“呵,無論怎樣傑出的流派都會有不肖子孫,那位雲寒選手遇到的,說不定隻是一群不學無術徒有虛名之輩。”
葛城美輕笑一聲,道:“你是說,平民劍道就一定不如貴族劍道嗎?”
木隐澤面色微沉,卻沒表現在語氣上:“我從沒說過什麽平民劍道和貴族劍道,我隻是說出身傑出流派的選手會擁有更強的實力。”
見木隐澤和葛城美兩人之間的氣氛漸漸冷硬起來,廢柴解說連忙出來打圓場道:“無論是古老的流派還是新生的流派,它們的技法都包含在‘五行構’的現代劍道體系裏,隻是一個整體的不同部分,并沒有高下之分嘛。”
他剛說完就被心情不快的木隐澤冷冷地橫了一眼:
“所謂的五行構隻不過是幾個現代學者對大部分已知劍技的籠統分類,群森從古至今出現過的劍道流派不可勝數,技法更是多如繁星,據我所知其中的神山古典流劍術就無論如何也無法被歸入五行構的體系裏,作爲劍道比賽專業解說員,你還是要謹慎些說話才好。”
在廢柴解說的幹笑中葛城美冷笑道:“神山古典流?抱歉,我從沒聽說過,那種老掉牙的東西想必現在早就沒有人修習了,更不要說出現在正式的劍道比賽中,這位先生不知道又有什麽關系?”
木隐澤的目光迅速在演播室操作台屏幕上的數百個小畫面上掃過,忽然露出得勝的笑容,手指按向其中一個。
“這就是神山古典流,盡管它的基礎構形無法被歸入上段、中段、下段、八相,肋構中的任何一個,代表帝國高校劍道最高水平的大賽中仍然有它門下的劍士,你不知道隻是因爲你孤陋寡聞,葛城美小姐。”
一旁的廢柴解說面對這番明顯脫出大賽解說範圍的對話無計可施,隻能手足無措地看着主畫面轉向了兩名身穿雜魚黑的無名劍士。
封折木雙膝微曲,色彩誇張的竹劍暗炎龍與目光平行舉在耳畔,和他背靠背的黎志以同樣的方式舉着竹劍,讓注意到他們的其他劍士不時投來異樣的目光:怪模怪樣的,這算是哪門子起始構?
這個有些懶散的家夥的脊背忽然發生了一陣極細微的震顫,立即被黎志所察覺到:“折木,你不會是緊張了吧。”
封折木擡起頭:“剛才那一瞬間,好像突然有很多人看着我。”
“嗯?”
“可能是錯覺吧。”封折木下意識地想去抓額前垂下的頭發,卻被面罩攔住。
此時在他的視野下方的區域赫然顯示着:
“已有積分:35,護具重置次數:0。”
從賽場西部的沼澤地形區邊緣往中央望去,可能會看到一道迅速接近的黑色身影,這時多數參賽選手都從賽場的四角地區趕向中央平原,逆流而動的黑色身影自然在途中遇到了不少敵手。
嗯……不幸的人總是不會少……
不過這些不幸的人多多少少減緩了那道黑色身影的腳步,沒讓他打擾到正在沼澤邊緣進行的一場戰鬥。
戰鬥雙方中穿戴整齊發起進攻的那一位先不提,比起正常地穿着衣服的人,人們總是對穿衣服不那麽正常的人和不穿衣服的人更感興趣。
處于守勢那一方的造型實在讓人想要說點什麽,他穿着的橙色護具被稱爲“胴”的部分——也就是護具組件中保護四肢外軀幹的那塊已經不知所蹤,必備的參賽用劍也不知所蹤,因此他得以将手插在紫色衛衣前面的兜裏,深紫色衛衣的背後印着半痕新月,像紫色的薄暮裏明月微現。
這位看起來像是戴着橙色機車頭盔誤入賽場的仁兄,正雙手插兜在對手揮出的漫天劍影中搖來晃去,就像一端被固定住的直尺,在被人用手撥拉之後高頻率地顫動,爲了避開對手的快劍他還不時蹲下站起、擡起膝蓋,像個默劇演員那樣擺出各種高難度的造型。
從始至終,他的雙腳沒有從沼澤裏的那一塊實地挪開過半寸,臉上的笑容也沒有變過,插兜男好像很喜歡笑,笑的時候眼睛就像印在他背後的月牙。
而站在大得多的實地上的快劍連攻的那一方額頭上已經開始滲出冷汗:
“這個人……這個人閃避的時候一直在貼着我的劍。”
這裏的“貼着”并不是用來形容距離很近的誇張手法,而是真實的陳述,月牙眼的插兜男子的閃避從來沒有避開竹劍的實體,他的身體表面在不斷地和竹劍表面接觸,但每每就在最後一刹那,當竹劍帶着的力量要宣洩而出時,他輕巧地離開了。
就在最後的一瞬,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蹲着的插兜男又一次站了起來,還踮起了腳尖,他因此看到了向着沼澤前進的那個黑色身影,他的視力很好,好得足以看清來人的相貌和來人提着的赤劍劍柄頂端火紅的楓紋。
杜橘把左手從兜裏抽了出來,帶着歉意的笑容對敵手道:
“等下可能會有點痛哦。”
他的腳尖第一次離開了踏着的那一小塊實地,而對手刺出的長劍勁風四溢還沒來得及收回。
杜橘的身體在風中輕柔地側轉,躺在了劍身上,他順着劍身幾個翻滾面對面地落入了對手懷中,下巴擱在對方肩上,從兜裏伸出的左手自然而然地刺中了對方的小腹,一切的發生就像一陣不經意的春風拂過。
指尖與護具接觸的地方,一小團黑色蔓延開來。
傳感護具如果在表面顯示出黑色,就說明如果沒有穿戴護具,這次打擊會貫穿血肉之軀……
杜橘把左手放回兜裏,踩着對方倒下的身體到了那塊更大的實地上,這裏已經是沼澤的邊緣,他幾個跳躍便踏上了堅實廣闊的地面。
伸長脖子張望,迅速奔來的黑色身影已經隻有二十米左右的距離。
杜橘伸出右手揮舞着:“喂——喂——是秦伯父家的阿信嗎?”
他的聲音很柔和,就像透着他臉上那樣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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