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信看到他指尖微顫,心道莫非是川哥原來的初戀情/人?他剛想偷瞄杜川卻已經把手機收了起來。
“我和你一起出去吧,青濟有家絕贊的自助烤肉,不是熟客很難找到。你在這等會兒,我去換身衣服。”杜川從沙發上起來,對經過休息室的别館女仆打了個響指,簡單交待了幾句後便随她離開。
冬大帝京别館裏有爲住客準備的衣帽間,一般尺碼的常見服飾都能找到,而且質量上乘。
杜川再次出現在休息室的時候,改換後的新形象讓秦信不由瞪大了眼睛:
“川哥你要去見闊别二十年剛離婚的初戀情/人嗎?”
常年躺屍的廢柴生活指導竟然換上了一身泰西風格的沉穩正裝,渾身酒氣也一掃而空。
黑色領帶在他白色襯衫前随意地打了個馬車夫結,黑色上衣口袋裏露出一線白色手帕,剪裁合體的三件套勾勒出優雅線條,嚴謹而不失浪漫。
杜川原本淩亂下垂遮住臉龐的頭發被精心整理後向上固定,平時藏在亂發間的眉眼一覽無餘,略帶灰色的眼眸似乎含着苦澀和懷舊的情調,引人微醺,如同一杯醇厚苦酒。這個中年男子去掉往常的輕浮和頹廢後,留下的是一種能讓年老女性也爲之贊歎的風度。
看到杜川穩重的裝束和眼角微顯的細紋,秦信才清楚地認識到,這個平時滿口爛話瞎編胡扯的大齡宅男是和自己父親年紀相仿的長輩。
“走吧。”杜川意外地沒有廢話,帶着秦信向别館外走去。
一輛深灰色汽車和司機已在門口等候,應該是杜川在換衣服途中向别館的女仆預定的。
上車坐下後,杜川盯着車窗外流動的風景道:“你那個對手是哪兒人?”
秦信道:“他是易思大學劍道社的主将,易思大學的話,應該是在魯申縣吧。”
“魯申啊,那就難怪。青濟對魯申縣的人來說就像帝京的玄關一樣,從西面沿着京淵線進入帝京,青濟是必經之地。我父親在那有一座院子,十多年前,我經常在那一帶,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
秦信從杜川望着窗外的側臉上看到些許懷念的神色。
“川哥你那時候在帝京做什麽呢?”秦信似乎随口問道,卻悄悄豎起耳朵等待回答。
從某一刻開始,名爲“十二家”的巨大身影在他的生活裏變得無處不在,若隐若現。這影子似乎早已出現在他的人生中,身邊的親友或多或少地帶有十二家的印記,奇怪的是他對此一無所知。
而每當他努力回想過去可能和十二家有關的記憶,腦海總會被那款初中時癡迷的《群森遊俠》的遊戲畫面充滿,找不到一絲一毫有用的信息。
就連能輕易檢索他記憶的蝶,也對這詭異的現象表示無可奉告。
在初戰賽場,那位名叫杜橘的娘炮世兄說過的話也讓他非常在意:
“世兄,你說的這些事,爲什麽我會毫不知情呢?”
“我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伯母這麽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嗯,也輪不到我和你解釋……”
那位外表溫婉骨子裏卻異常強勢的女性對自己做了什麽嗎,這大概不是能向母親直接詢問的事情。至于父親大人……懂事以來就沒見他成功反抗過妻子的暴政。
老師和高靈也許是知情者,但如果他們是知情者,就絕不會告訴自己真相。
表哥洛玄?那小子從小就是圍着母親打轉的腦殘粉,不能指望。
唯獨面前這個人。
秦信盯着杜川與那位杜橘世兄有八九分相似的面容。
老師的同班同學,和父親參加過相同的社團,似乎也認識母親,能随手拿出蝶事廳專用的“心眼”,還有“杜”這個姓氏。
冬名林業大學是十二家栽培人才的私田,那麽白兔莊學生公寓的生活指導,看顧居住着秋色三家核心子弟的杜川,是不是十二家最肥沃田地上的稻草人呢。
川哥不像是那種心思細密的人,說話也很随便,也許從他哪裏能知道些什麽。
“十多年前我在帝京青濟做些什麽?”杜川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露出回憶的神色。
秦信神色如常,注意力卻集中凝一等待杜川的回答。
終于,杜川轉過頭來:“我跟你講,那家自助烤肉厲害的地方就在于食材經過特殊處理,不管你烤成什麽樣子都很好吃,醬料也是,随便怎麽搭配都……”
混蛋……我怎麽忘了這貨答非所問比吃飯喝水還正常。
秦信默默歎了口氣,放松下來。
深灰色汽車的轍痕從冬大别館延伸到了青濟地鐵站,杜川吩咐司機兩句,就和秦信在附近下車。
在杜川帶領下,兩人走進一片有些年頭的街區,繞了幾個圈子,又穿過幾條隻能側着身子通過的狹窄小巷。最後在一條牆面污垢斑駁,地上卻非常幹淨的巷道盡頭,秦信看到了一間三層高的木結構建築,不起眼的老舊招牌上寫着“鮮炭”二字。
杜川道:“路都記住了吧?這裏彎彎繞繞,不帶着走一遍很難找到。我先進去了,你去找那個高日德吧,他說的青濟車站應該是青濟汽車站。
我看起來怎麽樣?”他整理了一下衣領和領帶。
秦信正色道:“作爲大叔來說給個九十分吧,闊别二十年的初戀情/人就算沒離婚見到你也會離婚的。”
杜川放下手:“不是問你這個。我現在看起來穩不穩重?像你老師那種,作爲長輩的樣子。”
秦信認真打量了一下:“還行吧,長輩?莫非川哥你是要去見闊别二十年初戀情/人的女兒?”他一副細思恐極的表情。
杜川笑笑,轉身向前面的鮮炭自助烤肉店走去,同時背對秦信舉起左手揮了揮。
“我先走了。”
杜川輕車熟路地走上鮮炭的二樓,挂着“月下”木牌的雅間裏已經有人等待。
他推門而入,雅間裏坐着的年輕男子卻沒有擡頭看他一眼,也沒有請他坐下。
桌上沒有食材和烤架,橫置的平闆電腦屏幕上,反複播放着高靈在個人賽初戰裏用反手刺喉背摔擊敗對手的那一幕。
“我家的六十四手,高靈學到哪了?”低頭的年輕男子道,語氣如同他紫色衛衣背後那鈎森白月牙般冷硬。
杜川微微彎腰想要坐下,卻發現桌子的這一面根本沒有準備他的椅子。
“這兒沒有你坐的地方。”
杜橘擡起頭,露出嘲諷的笑容:“這副久違的打扮,你以爲會是和家人溫情脈脈的會面嗎?被稱爲‘難知如陰’的原十三國士年紀大了之後意外地好懂呢……
家人,溫情,你這種人也配嗎!伯父。”
他站了起來,比身形略顯佝偻的杜川高過了半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