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湯汁從劍尖滑落,顫動了腳下的草葉。
古怪男子随手舉起沾滿油漬的“攪拌棍”抵住了襲來的突刺劍尖,數十股綿密細緻的勁力從兩劍相接處傳導而過,沉星夜頓覺四肢百骸都被一張若有若無的絲網鎖住,體内流動的氣血仿佛變成了鉛水,再難前進一步。
“太粗暴了。”他嫌棄地看了眼沉星夜,正色道,“你劍洗過沒?我等會兒還要接着用這個煮湯,回答我。”
沉星夜剛要說話,手裏的竹劍已被一股尖銳森寒的力道猛然注入,睜大的雙眼裏隻剩下對方劍尖前進下自己的竹劍四分五裂炸開的景象,竹劍分崩離析後手心一點刺痛,本來分布在四肢百骸中的絲網驟然收縮!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最後的記憶。
“即興創作,《沒能出口的答案》,獻給各位。”伊澈向根本不可能看到的觀衆微鞠一躬,“我的藝術直覺太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沉星夜的倒下,北嘉副将鍾島一腦海裏蝶化能力構建的共享網絡中一個活躍的節點突然黯淡了下去,他看向跟在身邊專門負責傳遞命令反饋動态以及靈活調動兵力的另一名北嘉劍士。
“星夜最後的去向。”
“40秒前他在賽場中央7點鍾方向約900米的地方感知到異常的熱源,前去搜索。”另一人迅速回答道。
“把那兒劃爲禁區,清剿雜兵時避開,交換一輪傳令。”鍾島一語氣鎮定,在避強擊弱的速攻中偶然遇到強者也在計劃之内,不值得驚訝。
另一人點頭後身形憑空消失,與之相應的,在原地出現了另一名北嘉劍士的綠色身影。
言征,北嘉劍道社三階蝶士,蝶化能力:移位戲法,能與标定的人形生物交換各自位置。
鍾島一剛要向被傳送來的部下交待指令,與言征交換位置的那名劍士神色惶恐道:“副将,言征不能去那!那裏的……”
鍾島一神色微變,讓腦海中代表言征的節點陡然明亮,分享給言征的增益狀态立刻上升了一個層級,這是他們約定的撤離暗号。言征的能力在這場奇襲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即使犧牲其他人也必須保住他。
然而他身邊的這名惶恐劍士沒有消失,言征的身影也沒有出現,雖然代表言征的節點還在閃爍,他心中的不安卻蔓延起來。
“我不是讓你盡量隻去襲擊那些穿着雜魚黑的劍士嗎。”鍾島一語氣已經含着隐怒,主将孤注一擲換來的機會,怎麽能讓某幾個人的大意毀掉!
本就惶恐的那名劍士在副将的低喝下說話更是結結巴巴起來:“那那個妹子穿的是雜魚黑,而而且腰垂上寫的是從來沒聽過的隊伍,還有那隻怪物猴子簡直……”
鍾島一沉聲打斷了他:“帶路。”
疾風中綠螢流散,兩人立即向言征發動能力交換所至的位置處奔去馳援。
賽場北部,言征又一次被對面勢大力沉的一擊斬中,凝聚蝶化之力發動能力的嘗試又一次被粉碎,他已經連續嘗試了三四次,卻總被它未蔔先知似的在調集的蝶化之力要到臨界點時打斷。
可惡的猴子!
請别誤會,言征的對手并非号稱帝國高校劍道上段第一那位,猴子的的确确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否則連中數擊的他不可能還好端端地站着咒罵,那隻猴子沒有玩弄對手的習慣。
一隻赤色的小猴子站在護具頭盔頂上,雙手握着與它體型相比毫不相稱的大規格竹劍,頭盔和赤色小猴子的主人雙手抱着頭的兩側蹲在地上,那是個身材看起來和小學生沒什麽兩樣的嬌小女孩。
她漆黑齊劉海下的眼睛緊閉,對頭頂用竹劍不斷擊打言征像在嬉鬧的小猴道:“番茄醬你快把他趕跑啦,我好害怕。”語氣裏還帶着哭音。
赤色的小猴子撓了撓腮,露出一副雖然還沒盡興但是拿主人沒辦法的表情,另一隻手爪握住的竹劍自下而上甩向了言征。
猛烈的風壓憑空而起,言征想要在地上站定都竭盡全力,更别說招架反擊。
嘭!
在小猴子的揮擊下,作爲人類的言征有幸體會到了棒球被頂尖選手打飛的滋味。傳感護具的外殼在這一擊下竟也出現了明顯的形變,這是何等的怪力!
赤色小猴子把竹劍收回扛在肩上,手搭涼棚眺望,确認空中被打飛的黑點落在了主人的視線之外後,才在蹲着的頭盔上敲了敲。
呂唯這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站了起來,張望四周,果然已經沒有了那些兇巴巴的敵人。
她拍拍平坦的小胸口,輕舒一口氣,從頭頂把小猴子抱下來摟在懷裏:“番茄醬,我們趕快去許關哥哥和許暢姐姐那裏吧。”
小猴子點點頭,把竹劍還給主人跳下地面,舉起手擺了個雙掌托天的姿勢。
呂唯站上它分開舉起的手掌,被怪力驚人的小猴子舉着飛跑了出去,目标是中央平原的南部——許關和許暢所在的地方。
遠處一個穿着雜魚黑的胖子放下手中的雙筒望遠鏡,也松了一口氣:“小學生走掉真是太棒了。”他從背着的簡樸挎包裏掏出一個像是對講機的通訊器。
“宋雪風呼叫封折戟,宋雪風呼叫封折戟,呂家的小學生已經從北邊離開了,項羽六和你那個分家的弟弟呢?完畢。”
封折戟那邊傳來的聲音夾雜着打鬥聲,看來是回話時還處在戰鬥中。
“項羽六?我在本來的冰原那邊見過她,現在全是草哪知道在哪。不過也無所謂啊,她說‘人家不想和你們兩個渣包在一起嘛’然後就走掉了。分家那個弟弟我還沒見到啊,我去,我跟你說,這邊有個綠得像海帶的家夥纏着我不放,我勸了他好久都不肯放棄,這家夥自尊心超強的樣子啊……喂喂,這個倒計時是什麽意思,爲什麽隻能錄三十秒啊,你買的是僞劣産品吧!我還沒來得及說完畢怎麽……”話音戛然而止。
這當然是爲了防止你這個話痨說個沒完啊!
宋雪風露出得逞的表情,又用主機把封折戟的錄音時限設定成10秒,用對講機道:“項羽六先别管,你馬上做掉那個綠海帶,往平原北邊走和我會和去找你那個分家的弟弟,完畢。”
“我的目标是拿到零分通關的成就啊,怎麽能打倒他,完畢。”
“我管你去死啊,完畢。”
封折戟放下對講機,無奈地看向氣喘籲籲仍锲而不舍地向自己發動進攻的對手,單手握劍輕松随意地格擋着。
“這位北嘉的同學,我急着去見親戚,你能不能換個人死纏爛打。别看我這樣,我也是有各種……”
“少廢話!連一個穿着雜魚黑的劍士都擺平不了,我還有什麽資格去完成北嘉的野望!”那名北嘉劍士大吼道。
“雜魚黑?是說這套标準護具嗎?是人穿着衣服而不是衣服穿着人啊同學。”封折戟自言自語着忽然熱血起來,“不過你說的沒錯,連一個綠海帶都擺平不了,我還有什麽資格去完成零分通關的野望!快!綠海帶!我們來戰個痛快!”
10分鍾後。
封折戟滿意地看着面罩視野中依然是0的積分數值,起身離開了地上被傳感護具判定爲四肢折斷隻能痛苦蠕動的北嘉劍士。
這個可以消耗積分重置護具狀态的規則有點煩人啊,害得我要連着掰二十多次,封折戟輕揉着有些發酸的手腕,朝宋雪風所在的賽場北部走去。
鍾島一的能力網絡中,代表言征的節點徹底消失,而代表綠海帶的節點則已經淡得看不見,因爲在痛苦下被加持人劇烈波動的精神狀态,與鍾島一的連接薄弱得接近斷開。
除去鍾島一自己和還赤裸着躺在草叢裏的今石洋,北嘉的存活劍士已經隻剩下7名,而且戰損的劍士中還包括了身爲支援配合中樞的言征。
現在的情況,如果是兩家以上,不,主将透支能力後已經沒辦法發揮戰鬥力,隻需要一家豪強集中力量追殺北嘉餘部,主将孤注一擲的奇策就會淪爲笑柄。
混賬……明明是首先清剿雜魚黑,爲什麽會遇到這種程度的損失。
原本周密的計劃在強大的未知因素幹擾下已經漸漸崩潰,難道主将的最後一年,舍棄尊嚴而戰的北嘉會淪爲笑柄嗎……鍾島一強行壓下内心滋生的恐懼,仍然和惶恐的部下奔向言征遇險的位置。
不安的因素,就讓我來斬除!
他握緊了手中的劍,埋頭掠過無數像在發抖的招搖草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