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青遲疑了片刻,還是問道:“學長,你的身體……”
秦信心知虛弱狀況瞞不過這位學弟的鷹眼,裝作若無其事道:“最近一次野外實踐出了點意外,剛才又勉力激發氣血接了老師一記秘劍,有點過勞呢。”
畢青關切道:“我能再仔細些把學長的身體檢查一遍嗎?如果留下暗傷就不好了。今年有希望代表冬名拿下個人賽冠軍隻有學長你,千萬不能出什麽意外。”
秦信在腦中和蝶确認無論何種探查類的蝶化能力都無法發現它後,才道:“那又要麻煩你了。”
畢青腼腆一笑,摘下了平光眼鏡,烏黑的眼珠變爲黃褐色,銳利透徹的蝶化之力随着目光照在秦信身上,穿過肌肉骨骼,流過内髒血管,甚至接觸到了秦信自身的蝶化之力。
片刻後,他戴回眼鏡,遲疑道:“學長,你的肌體活性和氣血強度都有大幅衰減,現在蝶化之力的總量還不如三階蝶士,這。”
秦信把擦完汗的毛巾扔給他:“别擔心,小事而已,休整兩天就好。”
畢青低下頭:“這幾天學長都沒來劍道社,好不容易見到學長,學長的身體又出了意外,我本來還想……”話尾的聲音幾乎低到聽不見。
“本來還想什麽?”
畢青擡頭慌忙揮着手道:“沒什麽,學長現在身體不适,就先好好休息吧,我下次再拜托學長好了。”
秦信笑道:“别把我說得和半身不遂似的,稍微有點不舒服就連學弟的拜托都做不到,那也太廢柴了吧。”
畢青似乎受到鼓勵,嗫嚅着把事情說了出來:“上次總教習把冬名秘劍中的‘山落瀑’一式教給我們,我平時比較喜歡中段衍伸的劍技,對這招總有些不得要領,聽說學長當年在雪泊森附近的白壺小瀑布體會劍意,不到一下午就掌握了這招,所以,我想請學長到那兒幫我演劍。”
帝國傳統劍術的基礎是五行構,即:
火之式“上段”。
水之式“中段”。
土之式“下段”。
木之式“八相”。
金之式“肋構”。
各種進階劍術無不是從這五種劍道基本構形延伸而出,比方說高山劍問秦信時使用的秘劍·默湧泉就是從土之式“下段”這個基本構形延伸發展而來。
秦信号稱帝國高校劍道上段第一,說的就是他極爲擅長以“上段”爲基礎構形的各種劍術,經常以大上段的架勢起手。
畢青的蝶化能力“鷹眼”兼具超長視距和驚人的動态視力,能料敵機先,還能透視對手狀态,了敵如指掌。因而攻守兼備流動無常的水之式“中段”是最适合他的起手架勢,平時鑽研練習的多半是由“中段”延伸出的進階劍術。
秘劍·山落瀑的基礎構形是上段,畢青難以參透也容易理解。
秦信想了想,劍道社活動結束後到回白兔莊還有三個小時,白壺小瀑布稍微有點遠也不至于趕不回去,便道:“小事一樁,等會兒練習結束就一起去白壺瀑布吧。”
畢青欣喜道:“麻煩學長了!”
秦信道:“别這麽見外啊,這兩年一直是你幫忙檢查觀測身體,還有遞水遞毛巾什麽的,是學長麻煩你了才對。不過……你既然是以中段爲根本,山落瀑這種上段劍技用到的機會不多,略知一二也就行了,别太難爲自己。”
“中段看起來太陰柔,即便取勝也不如上段直接豪快,我有時也想像學長那樣在賽場上展現男子漢的熱血呢。那我練習結束後再來找學長。”畢青說完轉身回了他的練習區。
秦信繼續空揮,默默數數。
數到三千下,就到了午休時間。
午飯吃帶來的自制便當,有了女友就有愛心便當這種事情在秦信身上完全不現實,左淩在認識他前隻靠高能營養塊和各種維生素果腹,對口感味道毫無要求,唯獨對幹淨這點非常執着,直到接受秦信的投喂後才逐漸改變了習慣。
讓她下廚的話……大概刀工會很不錯吧。
秦信想象着左淩在實驗室操作台前把經過精挑細選的無菌牛肉切成大小完全一緻的薄片,在絕對幹淨的真空中用微波加熱,杜絕一切有害物質幹擾,放進便當盒前用滅菌燈照射三小時,最後嚴格密封戴着手套遞給自己。
果然還是算了吧……
草草吃完,繼續空揮數數,又是三千下,劍道社裏的古典座鍾發出三聲鳴響,劍道社的周日活動到此爲止。
秦信放下竹劍,換上常服的畢青已經到了身邊,臉上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這小子對演劍很期待嘛。
“等我換下衣服。”
秦信道準備室換上黑色運動服,又拿了新的竹劍替下破損的那把,才和畢青一起走出了參天館一層。
冬名劍道社所在的參天館離雪泊森不到1公裏,白壺瀑布是一處位于雪泊森外圍的小型瀑布,瀑布前有個形似茶壺的小丘,在秦信印象中,上面長滿了綠色的草本植物,春夏兩季還能看到顔色各異的花朵,可說是風景宜人,但因爲位于雪泊森,各種危險的蝶化生物都可能出現在此,平時人迹罕至。
但對二年級時就已獲得預備巡林者資格,曾在帝國各地的著名森林遊曆的秦信而言,雪泊森外圍完全是遊樂場的程度,在同樣出身冬名林學系的畢青眼裏,也差不多是這樣。
秦信和畢青到達白壺瀑布時,已是下午三點半,深秋天空晦暗,陰雲聚集,冷風飒飒,讓人難免有些傷懷情緒。
白色小丘後,白色瀑流騰起氤氲水霧,寒意襲人。
秦信咦了一聲:“我記得這個山丘是綠色植被覆蓋,一年多沒來,居然變成白色的了?”他俯身觀察山丘上的草皮,“禾本科,芒屬……五節白芒?雪泊森外圍原來有這個品種嗎?”
秦信擡頭一看,在瀑布上面的土地上,竟然也都種着五節白芒。
他身後的畢青很快解釋道:“是這附近的農家移植過來的,白壺瀑布得名是因爲冰雪覆蓋時一些凹陷被填上,突出的輪廓讓山丘看起來就像個白色的茶壺,但在冬天之外的季節難免名不副實,所以附近常來賞玩的農家在這種滿了白色芒草。”
“想不到這種荒僻地方還有人記得呢。”秦信感歎道。
“就像無論多麽可惡的人,都會有人挂念他呢。”畢青低聲道。
聽到的秦信一笑:“學弟你這麽多愁善感,應該去文藝部才對。”
畢青指向小山丘貼着瀑布的地方:“學長,那兒很适合演劍呢。”
“靠近點,注意我的劍式和瀑流的共同之處。”
秦信提着竹劍幾個跳躍,便來到畢青所指的地方,那兒是白壺丘“壺底”的位置,有個50度左右的陡坡直通白壺瀑布的瀑潭。這兒離瀑布不到五米,水霧尤濃,幾乎浸濕了秦信的外套。
不過他不以爲意,背對瀑布,将竹劍舉過頭頂擺出上段架勢,準備給畢青演示山落瀑一式。
畢青站在山丘上,一動不動目不轉睛地盯着秦信,極其認真。
身體還是有些不得力,秦信活動了下脖子,繃緊雙臂依照這式秘劍的要領激發全身氣血,體内熱流奔騰之下,渾身毛孔不由自主地張開。
“注意了。”
他正要低喝出聲揮出如同山洪瀑流墜落的劍勢,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又有一道閃電在腦海中劈過,視力轉瞬恢複後全身肌肉竟硬作頑石不得動彈,身體一個踉跄倒在斜坡上。
在山丘上盯着秦信的畢青緩步而前,手握竹劍,鏡片下寒光閃爍:“該注意的是你呢,秦信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