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吳家堡的那條小路上,剛上去五十米左右,就遇到了吳家堡的第一道關卡。四個士兵顯然對張青山有着非常深刻的印象,一見到張青山帶人大模大樣的而來,吓了一跳,連話都說的結巴起來。
正帶着得意的笑容的張青山一聽對方這稱呼,面色陡然一闆,冷哼道:“怎麽說話了?老子是紅軍,你他媽的才是腦殼。”
“是!是!是!”其中年紀最大的那位趕緊站出來,點頭哈腰的稱是,随即問道:“這位長官,您怎麽又回來了?”
這才是他們被吓一跳的根源:這家夥先前騙開了吳家堡的關卡,而現在,紅軍大部隊剛剛離開,這家夥有殺了個回馬槍,肯定沒啥好事。
“想你們了呗,就特意跑回來看你們。”張青山笑眯眯的回答,可得到的卻是四個士兵一起低頭——萬一讓這家夥看到自己正在翻白眼,天知道他會不會借機生事,還是躲着點好。
見這四個家夥不答話,張青山也沒時間跟他們磨牙,指着山上,道:“去個人通知一下你們的趙山河連長,就說我老張想他了,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哦!對了,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所以,我特意跑回來看他。讓他趕快殺豬宰羊,要不然,老子沒吃好,可就不走了……我說你們幾個還傻不隆冬的站着幹什麽?還不快去禀報?真想老子揍你們一頓,你們才安心?”
随後,一個士兵飛奔上山,張青山則帶着手下不顧另外三人的勸阻,慢悠悠地上山——可不能講什麽禮貌客套了,不能在這裏傻等,沒見總部醫院的醫生護士和那些傷病員,又累有瘦,都快走不動路了,就等着自己這頓好的來補補身體。
趙山河正在山寨寨牆上看手下修補被張青山一炮炸掉的那角牆垛,猛不丁的聽到張青山去而複返,心頭好不驚訝。等聽說讓他趕快殺豬宰羊的伺候,頓時就沒好氣的罵道:“娘的,真當老子好欺負是不是?”
埋怨歸埋怨,可兩邊畢竟還沒撕破臉皮,表面上的招待還是要有的。
所以,當趙山河帶着一個排的士兵,見到張青山後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說,你該不會真當逃兵了吧?”
“跑到我這裏就對了。”不等張青山回答,他笑嘻嘻地說:“放心,别看他們人多,但我這吳家堡也不是說破就能破的。等他們付出千兒八百人攻破此地時,咱們兄弟早就跑到大後方去了。呵!呵!”
話雖如此,可他還是讓開路,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兩人帶頭上山。
“老趙,我這次真沒時間跟你閑聊,就問一句:我去打鬼子,你支持不?”
這話一下子就堵住了一切,雖然讓趙山河心頭警惕之心大起,可還是得乖乖點頭:“怎麽個支持法?”
“這是錢,把你們山寨的家禽家畜賣我一些。”說着,張青山從口袋裏掏出一塊大洋和幾角錢,還有十來個銅闆遞給趙山河。
趙山河接過來一看,掂量了一下,笑道:“現在的家禽有多貴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說家畜,就是家禽,憑你這點錢也買不了幾隻。”
“算了,把錢給我。”
趙山河一楞,居然還真就把錢還了回去。但還是不明白張青山這是什麽意思,不由得打趣道:“你這是不打算買,打算搶了是吧?”
回頭對張青山帶來的那個班的戰士看了看,打趣道:“可你帶的人是不是有點少?跟你說實話,你要是帶一個師過來,那才有可能,否則,帶一個團,恐怕都别想攻破我這山寨。”
哪知,張青山卻停下步伐,一臉正色的看着趙山河,肅穆的說:“老趙,咱們雖然身處不同陣營,但好歹都是中國人……咱們也算是英雄惜英雄,你要看得起我,就賣我個人情,下次,不管在什麽地方相見,隻要你開口,我張青山定然厚報。”
這可是說的私人交情,像他們這樣的人,一旦說出這話,其實就是一種委婉的相求,而這種人情是最難還的。說的難聽點,萬一哪天趙山河被張青山俘虜,趙山河要求放了他,張青山要是說話算話,就得還他這個人情而不考慮任何後果的放人。
趙山河收起了玩笑之心,回頭對自己的心腹使了個眼色,那心腹立即掏出煙,轉身遞給帶頭的王武,道:“兄弟,來,抽煙。”王武也知道張青山連私下裏賣他面子的話都說出來了,下面的内容肯定不想自己等人聽見,也就順勢接過煙,停下步伐……
張青山和趙山河快走了幾步後,趙山河問道:“你們這是出什麽大事了?”
張青山撿能說的說。
趙山河聽完後,眉頭微微皺起,點頭道:“就沖你們能北上打鬼子這一點,這事,我幫了。”
張青山一喜,笑道:“那我這就不用欠你人情了吧?”
“想什麽了?說歸說,人情歸人情。要不是覺得你這家夥還是條漢子,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換個人來,你看我搭不搭理他,早他媽的把他抓起來去領功請賞了。所以,該欠我的,你還得欠着。記住,将來萬一哪一天我要你還這個人情,你小子可不能不認賬。”
張青山鄭重的點頭:“放心,我張青山一口唾沫一個釘,絕不會賴賬。”
“你要賴賬也沒關系,大不了就算我趙山河看走眼了。”
其實,趙山河隻和張青山論私人關系也是有他的道理:在國民黨中,要是敢和紅軍接觸,那是大忌。可要是和紅軍中的某一位論私人關系,那就另當别論了。就算被人知道,多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甚至還會幫其隐瞞——這幾乎是公開的秘密。因爲誰都會想着:萬一哪天有朋友落到了紅軍的手裏,自己也可以利用下屬的這種私人關系去搭救……而到了解放戰争期間,這種私人關系的私交越來越盛,因爲到了那個時候,大家想的是:看解放軍這氣勢,還真有可能滅了蔣家王朝,那麽,自己是不是得給自己留條後路?
所以,趙山河才刻意強調和張青山私交,如此,他才不怕被人知道:皇帝都還有三個叫花子朋友了,老子朋友遍天下,有個把人參加了紅軍後來看望老子,難道老子還要拒人于千裏之外?那誰還敢跟老子做朋友?你難道就能保證你所有的朋友中,就沒有一個是認識他們?
吳家堡就跟真進了土匪一樣:雞鴨鵝幾乎被捉了個精光,最後就剩下四隻老母雞和一隻大公雞,這還得感謝廚房裏的廚娘。當張青山和周寶玉去捉這最後幾隻雞時,這位廚娘提着菜刀,紅着眼說“家裏的小女兒就喜歡吃雞蛋,這最後幾隻留着下蛋好不好?”話雖聽着像是哀求,可看看她那紅的的眼和手裏緊握的菜刀,張青山深怕她沖動之下砍人,二話沒說,踢了周寶玉屁股一腳,轉身就走。
豬被牽走了一頭百十斤重的,本來是打算把三頭豬一鍋端的,可另外兩頭中,那頭母豬正懷着小豬仔,不好下手;另一頭有三四百斤,不好帶,隻能作罷……牽走這百十斤重的,已經讓跟随而來的吳家堡的士兵沒了笑意,要是把這投三百斤重的也順走,張青山深恐他們中有人會打自己黑槍,那說出去可就丢死人了。
到是趙山河給了張青山一個大驚喜,說他大方,還不如說他是爲了把這份人情落實的更爲牢固,以便将來更好開口。他居然遞給張青山一瓶在這裏萬分難得的蜂王漿,還說這是他家裏不久前托人帶過來的,本來是兩瓶,但另外那瓶已經被他吃了一小半,怕張青山嫌棄,所以就……話沒說完,張青山邊向他房間裏走去邊大叫“我不嫌棄,絕不嫌棄”——開什麽玩笑,這種高級補品,正是傷病員們最需要的東西,敢嫌棄,那是要挨天打雷劈的。
最後,張青山等人幾乎是落荒而逃……天地良心,這些家夥笑的太詭異,而且邊笑邊把右手放到槍柄上,張青山覺得,自己要不趕緊開溜,估計就永遠走不了了。倒是趙山河,在張青山下山時,特意愁眉苦臉的說我總算知道土匪進寨會有什麽樣的場面了。張青山有些尴尬的嘿嘿一笑,不敢答話。見王武正好把那頭百十斤重的豬綁好,用一根大木棍穿過四肢捆綁的繩套,趕緊上前幫忙,跟王武一人一邊,擡着這頭豬就往山下飛奔而去。王武卻還打趣道:“吳家堡的人真好,對我們紅軍熱情到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嘿!嘿!”
……
“連長……不!張大哥,咱們這次可是滿載而歸,留點給同志們打打牙祭吧?”
七十八隻雞,四十三隻鴨,九隻鵝,正好一百三十隻整數,外加一頭一百來斤的豬,還真對得起滿載而歸四個字。突擊連作爲特種部隊性質的存在,執行的都是最危險的任務,又是此次長征的開路先鋒,他們的待遇雖說在紅軍中是最好的,可大家都窮,他們的待遇再好又能好到哪去?連個吳家堡都比不上,所以,一見到這麽多好吃的,王武和同志們自然心動了。當然,也從另一面反映出吳家堡的富裕和紅軍的貧窮。
“不行!”張青山闆着臉,一口拒絕,可回頭看到周寶玉在吞口水,心頭一歎,道:“總部醫院的醫生護士和傷病員們是個什麽情況,大家都看到了,咱們突擊連作爲先鋒,可以事先混進敵人的縣城裏,想吃頓好的容易,可他們在總部,現在想要吃到這些東西可就千難萬難了。所以,這些東西必須一隻不少的交給他們……大家就當給我張青山個面子,等到了縣城,我請大家吃頓好的。”
衆人想想也是,自然沒有怨言。
等衆人騎馬趕到先前張蓮他們休息的地方時,卻早已人去樓空。張青山掏出懷表一看,才過去一個小時四十來分鍾,還不到先前約定的兩個小時,他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