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自我安慰,打定主意絕不跟田副團長認這個賬時,大門外站崗的哨兵進來,把提着的一個小口袋遞給張青山。
這一瞬間,張青山甚至還自我批評,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接過口袋一看,他立馬暴跳如雷:原本還剩九包煙和五斤闆栗,結果,口袋裏就隻有兩包煙。掂量了一下闆栗,最多兩斤。不過,多了一瓶酒。
“怎麽隻有這麽點?”愕然之下,張青山順口問了句。
那個送東西進來的哨兵一楞,可還沒等他答話,張青山自己就把房門從裏面打開——實在是太破舊了,别說關人,誰要想逃跑,幾乎處處都能開溜。說白了,這裏也就是一個自我反省之地,看的就是你是否真心實意的悔過。
一把抓住哨兵的衣領提了過來,惡狠狠地問道:“該不會是你小子給拿了吧?”
同樣不給哨兵回答的機會,再次威脅:“媽的,老子從出生到現在,隻有老子拿别人的東西,還沒有誰敢黑老子的。小子,把拿我的東西還我,要不然,老子揍你。”
那個哨兵大概是新兵,還從未見過這麽兇的同志,坐牢都敢威脅看守,頓時吓了一跳,結結巴巴答道:“我……我沒……沒拿。就這麽……這麽多。”
一聽這話,張青山也不好爲難對方,隻能放開。然後,他自己又走回禁閉室,還不忘順手把房門關上,把小口袋向王武一扔,獨自坐在草堆上生悶氣。
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這虧吃的郁悶,猛地一拍大腿,怒道:“好你個姓田的,你這是算準了我們隻有兩個人,所以,一人一包煙,一人一斤闆栗,實在是欺人太甚,老子出去後,定要好好跟你算算這筆賬。”
王武可不管這些,抓起一包煙,撕開,抽出一根點燃後,美滋滋地吸了口,在煙霧缭繞中才算滿足的安慰張青山:“連長,他好歹是個團級幹部,應該不會這麽小氣吧?你看,這不是多了瓶酒麽?”
“你知道個屁!”張青山一聽,更爲憤怒,向王武大吼:“有酒無菜,他這是挖苦諷刺我,讓我借酒消愁了。”
“好!好!我錯了,還不行麽?”王武趕緊做出投降狀,打開酒瓶喝了口後,把酒瓶遞給張青山,張青山接過酒瓶喝了幾口後,大罵:“媽的,這有酒無菜,喝酒都喝的生氣,我他媽的還喝個屁的酒……”
大罵中舉起酒瓶就要仍,可想了一下,又隻能放下:浪費可恥,尤其是在關禁閉的時候,更是舍不得。可他心頭本來就生氣,這酒自然喝的更火大,喝了幾口後,把酒瓶遞給王武,道:“都給你喝吧,老子越喝越想殺人,萬一喝醉把你給誤殺了,你小子就倒黴了,嘿!嘿……”
說着說着,張青山突然覺得這話有意思,頓時笑了起來。
王武也不生氣,接過酒瓶時,還給張青山敬煙。隻是聽張青山這麽說有酒無菜,他喝了兩口後,也覺得這麽喝酒确實沒什麽滋味,就把酒瓶放下,陪着張青山一起悶頭抽煙,時不時的配合着張青山怒罵姓田的幾句。
“連長,排長,我們來看你們了。”
就在兩人覺得幹罵着有些不來勁,有點力不從心之感時,卻見周寶玉邊興匆匆地跑進來邊對他倆大叫,身後還跟着向雪琴。
“你們怎麽來了?”張青山大喜的站起來,隻在周寶玉身上掃了一眼,然後把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向雪琴身上。
“我們一打聽到你倆被關在這裏,就過來看你們了。”向雪琴說着就從口袋裏掏出兩包煙遞給他。
這兩包煙是向雪琴送的,張青山直接裝進衣服口袋裏,沒一點分王武的意思。然後,張青山再次把牢房的房門給打開,請他倆進來後,也懶得關上了。
而一旁的王武也不在意,反而笑嘻嘻地打趣道:“嫂子,你是來看連長的,還是來看我們兩個的?”
向雪琴給了王武一個大大地白眼,并不答話,到惹得王武嘿嘿發笑,見張青山擡腳裝作要踢過來,他怪叫一聲,滾到了另一端牆角。
“你不是在總部醫院麽,怎麽能來的?”
“你出了這麽大的事,我能坐得住嗎?”
此話如果在無人之時說說還好,可現在旁邊有兩電燈泡,頓時,兩人都覺得有些尴尬,雖無話,可場面絕不冷清,因爲兩人心頭暖暖地。
倒是那倆電燈泡很有覺悟,幾乎是貼在另一端的壁闆上,小聲說話。
“小鬼頭,有錢麽?”
“有。你看。”周寶玉從口袋裏掏出五塊大洋,喜滋滋地展示給王武看:“從小到大,我還沒拿過這麽多錢了。”
紅軍本身就窮,就算有繳獲,除了武器彈藥外,别的,都會接濟窮苦百姓,剩不了多少。五塊大洋别說對于周寶玉,就是對于每一位紅軍戰士來說,都算得上是一筆财富。因而,王武一見五塊大洋,眼睛頓時睜圓,驚愕的問道:“你哪來的這麽多錢?”
他這話,讓正處于尴尬中的張青山和向雪琴都看過來。
“這兩塊是因爲我從樹洞裏撿到了一個盒子,裏面全是現大洋。我把錢上繳給指導員,指導員當場就表揚我了,還給我兩塊大洋作爲獎勵。剩下的三塊是上級獎勵的……”
突擊連作爲此戰首功,而且是接連立下大功,上級給突擊連每人獎勵兩塊大洋,可胡英澤一想到那些犧牲戰友的家屬,還有不得不因傷殘離開隊伍的同志今後的日子如何艱難,便主動提議,每人捐出一塊大洋給他們,不僅得到了大家的高度認同,有的同志甚至要把這兩塊大洋全都捐獻出來,卻被胡英澤反對,因爲他覺得,捐款是捐款,可同志們也辛苦,也需要放松,需要買生活用品(主要是煙,因爲吃飯都由組織負責,可想要抽煙卻得靠自己去弄),所以,捐一半留一半最好……話雖如此,可周寶玉告訴王武,胡英澤和彭鵬都捐出了全部。
“老胡做的對!”張青山走過來,一臉正色的說:“我們紅軍戰士都是窮苦百姓出生,都沒錢。可在有能力的時候,要盡最大的能力去幫助别人,不能讓犧牲的戰友流血又流淚。”
“好,連長,我回去就把這五塊大洋全給捐出去。”
“不用。”張青山沉吟了一下,道:“老胡說的對,大家平日裏别說想抽根好煙,有時候甚至連煙都抽不起。現在,好不容易立功受獎,要是一點都不留,也不好。這樣吧,寶玉,你捐三塊大洋,就跟老胡說是我讓你捐的。剩下的兩塊,一塊你去買點酒,再買點下酒菜,也不要好的,隻要有點花生米、米豆腐之類的下酒菜就夠了。另一塊麽……”
張青山想了想,道:“寶玉,平日裏大夥兒對你都很照顧,你就買條煙,給連裏的同志們每人發一根,算是人情世故、禮尚往來,感謝他們。對了,那三個寶貝那兒,你就買點糖。”
護士到哪都是寶貝,所以,連裏的三個女護士被大家私下裏打趣的統稱爲三個寶貝。平日裏,戰士們偶爾打到野兔,或者趁晚上在田間地頭上抓到蛇或牛蛙之類的野味,他們可以不請指導員,不請張青山,不請所有男同胞,但絕對要請這三個寶貝來打牙祭,否則會犯衆怒。而這三個寶貝平日裏有什麽好吃的都會給周寶玉留一份,因爲周寶玉是連隊裏唯一一個未成年人,就算來打牙祭,也會強拉着周寶玉一起去,借口是:這小鬼頭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需要營養。當然,周寶玉讀書識字也由這三個寶貝負責。
周寶玉點點頭,正要出去賣酒菜,卻聽向雪琴問道:“對了,我剛才進來的時候,聽你倆罵罵咧咧地,在罵誰?”
一提起這個張青山好不容易忘記的怒火立刻蹭蹭地往腦袋上鑽,頓時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說了一遍,怒斥田副團長的種種不厚道。
真不愧是小兩口,向雪琴立馬就同仇敵忾,幫襯着一起怒罵田副團長厚黑。
可他倆都沒注意到,小鬼頭周寶玉一聽這事,面色微微一變……他剛滿十四歲,正處于叛逆期,此時,誰對他好,他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誰要對他不好,他也會記恨一輩子。
“連長,你們先聊着,我去給你們買酒菜。”
“小鬼頭,多買點花生米和酒。”
“好的。”
小鬼頭出去了,三人邊聊邊等,可等啊等,最終,等來的卻是周寶玉抱着一包東西慌亂的沖進來,嘴裏大喊着:“連長,救命啊!”
從見到小鬼頭的第一眼起,張青山就喜歡上這個聰明機智的小鬼頭,在随後接觸的日子裏,他把小鬼頭視爲自己的親弟弟一般。此時,見小鬼頭如此驚慌失措的跑進來,還大喊救命,顯然是受到了欺負,不!是被人威脅。頓時,張青山勃然大怒,沖出牢房門,一把将周寶玉拉住,問道:“誰要殺你?”
周寶玉躲在張青山背後,指着大門口,道:“他們要打我。”
他們?那就表示對方不止一個人。娘的,欺負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你們居然還不止一個人?這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張青山邊向大門走去,邊大罵:“媽的,老子不過離開一下,怎麽什麽牛鬼蛇神都跳出來,欺負到老子的頭上了。今兒老子定要好好看看,是哪個不怕死的,敢來欺負老子的人。”
話音一落,張青山一眼就發現四五個成年人沖了進來,特别是看到爲首者,張青山就是一楞,随即一喜,接着一怒……嘿!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不是冤家不聚頭啊!看看這位怒氣沖天的家夥是誰?不正是我們的田副團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