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這麽說出來,本身就表明這隻是一個玩笑話:幹革命要沒點血性和沖動,怕這怕那的,還不如回家抱孩子,又怎麽可能真的怕别人而不敢招惹?所以,張青山一聽就樂的笑着追問道:“那第二條了?”
“第二嘛,我發現我比較喜歡你這家夥了,尤其是你這家夥的膽量和勇氣,居然敢爲了心愛的姑娘不顧一切……”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一下,擡頭看着藍盈盈地天空,歎了口氣,回味中帶着些許哀傷,道:“我年輕的時候,要是也有你這樣的膽量和勇氣,帶着她離開家鄉,她就不會被逼的跳河自殺了……唉~!”
雖然不知道細節,但從他後面這話中就能猜到大緻,一時間,張青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過了一小會兒,眼看就要到馬棚了,田副團長才回過神來,拍了下張青山的肩膀,笑道:“張青山同志,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革命勝利後,别辜負了那個好姑娘。到時候要是看得起老哥,可的請我去喝杯喜酒。”
張青山認真的點點頭,正要說話,哪知,田副團長卻補了句:“對了,别忘了,自由後把剛才的買煙和闆栗的錢還我,我可不是地主老财……”
堂堂一個副團長,還是革命戰友,實在是太摳門了。張青山撇了下嘴,不想搭理他。不成想,就在他發愣的瞬間,田副團長居然順手把他手裏還剩半盒香煙的老司城給順走了,還邊往口袋裝,邊神色平靜的嘀咕:“好久沒抽到老司城了,果然香。”
然後,看都不看張青山,背着手,快步走向馬棚。
那是我的!張青山張了張嘴,最終,徹底無語。
這一路上,不僅沒綁張青山和王武,就連他倆的手槍都沒沒收,甚至他倆到路邊林中解手都沒派人跟着,給他倆充分的自由和尊重,讓張青山心頭感激,因而,一路上,大家有說有笑。進入縣城時,還特意下了此館子,當然,由田副團長暫時貼錢,算在張青山頭上。
直到抵達四十九團臨時團部外——原縣政府。田副團長才把他倆給綁了個結實:畢竟要見苦主了,總不能連綁都不綁就這麽興高采烈的進去,那不是擺明了要偏幫麽?隻有給事主一個他倆很慘的印象,才有從輕處罰的可能。
“報告!”
“進來!”
“報告師長,奉命将突擊連連長張青山和突擊連一排排長王武綁到,請您指示。”見有外人在場,田副團長表現得出了一個軍人的風範,可他故意把‘綁’字說的很重,想以此表達張青山和王武在他手上沒好果子吃。
“把他倆帶進來。”
“是!”
張青山和王武各被兩名荷槍實彈的士兵押進這間不大的會議室後,飛速打眼一掃:吳正卿師長和四十九團劉永江團長在,他倆出現在這裏很正常。然後是三個陌生人,年紀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沒見過,那個二十多歲的正是被自己搶了馬的苦主,而坐在左邊下首的那個同樣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則是被王武搶了馬的苦主。那個中年人穿着青色長衫,布鞋,吸着煙。另外兩人則都是中山裝,頭發梳的油光滑亮,皮鞋擦亮的幾乎能照人影,最下首的那個人還戴了副金絲眼鏡。三人看起來都是有錢人。見張青山兩人被押進來,都看向他倆。
最後一個是胡英澤……向雪琴的關系網寬廣,幾乎是張青山等人前腳出門,她後腳就給周寶玉借來了一匹馬,加上張青山一路有意拖延時間,而田副團長并不點破,反而配合着慢悠悠地趕路,因而,周寶玉老早就趕到縣城,找到了胡英澤。當胡英澤聽完周寶玉的轉訴,并聽說張青山說完後還對周寶玉連眨了兩下眼睛,立馬就破口大罵“這家夥哪是叫我管好突擊連,是在叫我一定要救他出來,否則,他就找我麻煩。娘的,到底是老子這個指導員大還是他這個連長大?”然後,胡英澤就開動腦經,想辦法,最後,他做到了這裏等着張青山和王武上門。
一見張青山和王武,那個沒戴金絲眼鏡的人立即跳起來,指着張青山對吳正卿師長大叫:“吳師長,就是他倆搶我和我弟弟的馬,還拿槍威脅我們。要不是我倆見機躲得快,恐怕就被他倆給一槍打死了。”
“你不要冤枉人好不好?我……”
“啪!”
王武不服氣的直着脖子剛開口,才說了一句,就被劉永江團長重重地一拍桌子給打斷。然後,劉永江惡狠狠地呵斥他:“閉嘴!誰要你說話的?”
一旁的胡英澤真不愧是靠腦袋吃飯的,這腦子就是靈活,立馬一嘴接了過去,有些鄙視的對王武說:“就是,說話要等别人說完,輪到你時你才能開口,這叫規矩,也叫說話的方法和禮貌,懂不?”
這幾乎是明着告訴王武:你小子愚蠢啊!你讓他把話說完,然後,你才好根據他的指責,做出回擊,這叫策略。像你這麽莽撞,豈不是越說越糊塗,還顯得你很沒水平。當然,胡英澤這話也是跟苦主說的:大家說話都要一個一個來,等你說完,他說,他說的時候,無論聽說什麽,你也同樣不許插嘴,這叫規矩。
王武雖然還是不太明白,可他明白一點:指導員不會害自己,自己還是乖乖地,别添亂。
氣氛有些凝重。
那個戴眼鏡的家夥站起來,道:“吳師長,我父親之所以還留在這裏,等着迎接貴軍,就是因爲我們聽說貴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對百姓秋毫無犯……不知對于搶劫我們馬匹的人,貴軍是個什麽态度?”
這家夥果然陰險,言辭鋒利,幾乎一下子就把吳正卿給逼到了死角——這是要把張青山和王武往死裏逼啊!
“師長……”劉永江怒視那家夥一眼,趕緊對吳正卿開口求情,可他剛開口,吳正卿伸手制止了他的發言,闆着臉,問張青山:“你倆還有什麽話要說?”
張青山沒開口,倒是一旁的王武迫不及待的開口大叫:“師長,這可真是冤枉死我們了,我們什麽時候要殺人搶馬了?”
然後又對那個沒戴眼鏡的家夥說:“這位朋友,當時我們确實有緊急情況,需要立即趕路,所以,一時着急就冒犯了你,在這裏,我跟你說聲對不起。但是,當時我不是給你留了塊懷表當抵押,還把職務和姓名都告訴你,讓你事後到連裏找我們,我們不僅還你馬,還會給你适當的補償……這怎麽能叫搶?最多應該算是借。”
話音一落,那個戴眼鏡的家夥站起來說:“沒獲得我們許可就強買強賣我們的東西,這怎麽能說是借?這應該算是搶。”
然後,他又對吳正卿抱拳道:“吳師長,不知強買強賣算不算搶?如果不算搶的話,那我們父子三人什麽也不說了,就當今天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可要是算搶的話,還請您給我們一個明确的答複。”
這話就不僅把吳師長逼到了牆角,更是隐隐透露着威脅:他們算是紅二、六軍團長征以來,第一家公開支持紅軍的大戶,意義巨大。其話已經很明确的表示,要讓他們失望的話,他們不僅不會再支持紅軍,還會幫倒忙。最少他們要是把這事四處宣傳,會給後面的長征路增加難度。
吳正卿掃了眼身邊的那個中年人,見其拿着茶杯低頭喝茶,就是不表态——不表态,本身就意味着他的态度是支持自己兒子的。吳師長心頭歎了口氣,隻能使出最後一招了:面色一冷,重重地一拍桌子,把身邊桌上的茶杯都震的一陣亂響,殺氣騰騰地咆哮一聲:“來人,把這兩個持槍搶劫百姓财物的家夥拉出去就地正法。”
王武打仗勇猛,張青山更是被吳正卿看好而重點培養的幹部,他自然想救下兩人,可對方逼迫的緊,而且無論從哪方面看,張青山這次所犯的錯都實在是沒任何借口饒恕,唯有死路一條。所以,吳正卿隻能使出最後一招:置之死地而後生!
你們父子三人來告狀,我無話可說;那兩個小的逼迫的緊,我也無話可說;但你這個做父親的一直裝傻不開口,明顯就是說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而這一線生機,就是看你這一家之主的态度。說白了,死馬當活馬醫,我把他倆的小命交到你手上,就賭你不敢一上來就和紅軍結下解不開的死仇:爲了兩匹馬,你就逼迫我殺了兩條看重的好漢。雖然于公來說,你沒有任何錯,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别的同志,尤其是突擊連的将士得知此事,還不得把你們全家恨死?那些可都是膽大包天的刺頭,萬一有人腦子一時糊塗而犯渾,對你全家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事後就算我把那家夥槍斃了,也于事無補。
現在,就看你這一家之主到底打的什麽主意:是别有所圖,還是真的想要他倆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