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還未是黨員的向雪琴羨慕極了,賭氣似的私下裏問他爲什麽要入黨,爲什麽要革命?
張青山的回答就一句話:“爲了天下窮苦百姓都有大米飯吃!”
不過,有些遺憾的是,他的入黨介紹人黃德寶沒有來,隻是派了周寶玉帶着一條煙來道賀,因爲圍攻龍山城的戰鬥依然激烈的繼續着,敵人的援兵正從四面八方殺來,紅17師奉命到北面阻擊敵人。
7月10日,是張青山到幹部培訓班報道的日子,在向雪琴的幫助下,穿戴整齊。不過,看到向雪琴也是一身嶄新的軍裝,梳了兩個小辮子,可愛之餘,又英姿飒爽,尤其是她腰間還有一把不知她從哪騙來充門面的小手槍,讓張青山十分詫異:“小向,這麽多天下來,我們怎麽也算是朋友了,對吧?”
“是啊!怎麽了?”
“我今天出院,去培訓班報道,你也用不着穿的這麽……這麽閃亮,好像我有多可惡似的,看到我離開,你就那麽高興?”
從小到大,張青山從未真正接觸過同齡女孩子,尤其是從沒得到過女孩子的關懷和細心照顧,向雪琴是第一位,因而……說白了,他喜歡上了向雪琴,隻是,不管是出于害羞,還是當時的條件和他的級别,都未達到可以結婚的相關政策規定,他隻能把這份喜歡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不敢流露絲毫。
“誰告訴你,你要出院了?”正在給張青山扣衣扣的向雪琴停頓了一下,掃了眼他的左手,邊繼續扣衣扣邊淡淡地說:“就你這傷,沒幾個月下來,根本不用想着出院。”
張青山心裏十分高興——還能繼續跟喜歡的女孩子呆在一起,這是一種幸福,哪怕被向雪琴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折磨的苦不堪言,卻也甘之如饴,痛苦并快樂着。可他表情上還得裝出一副愁眉苦臉樣,很不甘心的嘀咕:“那是不是說,我還得繼續被你照顧,被你搶肉吃,聽你唠叨……”
“恩?”
看到向雪琴眉毛都豎起來了,張青山趕緊改口:“不!是繼續聽你命令。”
豎起的眉毛抖了抖後,平了。
“可問題是,我現在要去培訓班學習,要住集體宿舍,你總不能也跟着住進去照顧我吧?”
“美不死你!”向雪琴很男子氣概的雙手一拍張青山的肩膀,看了看他的穿戴,滿意的笑道:“我告訴你,這幾天可是我參加革命以來最悠閑的日子,不用整天看着血肉模糊的場面而傷心,不用看到沒搶救過來的傷員的遺體而流淚,更不用爲缺少藥品急的想撞牆……反正就一句話,你想甩開我,沒門!本姑娘還想多過幾天這樣的好日子了。”
“你真的要住進去?”
“想什麽了?哼!我告訴你,本姑娘早就防着你這可恥的逃跑念頭,早早地就跟領導反映了,領導也同意了。在你傷勢沒有好利索之前,你白天上課,晚上學習,但必須回病房睡覺。而且,本姑娘不僅要全程陪同,還可以根據你的病情,決定你是否要繼續去學習。”
“什麽意思?”
“說的理直氣壯點,就是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領導,你的一切行動必須聽我指揮,别人無權幹涉。說的通俗點,接下來的幾個月裏,你就别想逃出本佛祖的手掌心了。要是你敢不聽命令,哼!哼!”
看着眼前晃動的小拳頭,加上那可愛的模樣,張青山直接投降。立正,敬禮——“是!”
“好了,現在本佛祖命令你,洗漱、吃飯!”
“是!”
……
本以爲自己是第一個來報道的,萬萬沒想到,比他更積極的人太多了。他是踩着點過來的,卻發現學校大門口左邊報到處的桌前排起了二三十米的長隊。
這幾天,天天吃雞,張青山臉上都紅潤了,血氣補回來了。當然,他也發現一個大秘密:向雪琴真的太愛啃雞腿了。于是,私下裏,向雪琴大咧咧地性子顯現出來,不肯給他打倒臉水,不肯給他喂飯,不僅搶他的雞腿,還愛纏着自己給她講戰鬥故事。一個性格大咧咧,一個暗戀,幾天下來,這關系自然好的沒話說。當然,爲了不讓張青山打聽到突擊隊的事,無論是來看張青山的,還是張青山出門溜達,她絕對全程陪同。
可在公開場合,向雪琴還是很會做人,或者說她不想讓領導見到她沒認真服侍病人的一面:走到哪都是一邊扶着張青山,一邊輕言細語的跟他說話。
能參加幹部培訓班,于公于私,其意自然不用多說。可問題是,别人都是隻身前來,就張青山身邊陪着個漂亮的姑娘,還得扶着他——這是犯衆怒的節奏呀!
可還沒等别人羨慕嫉妒恨的找張青山麻煩,向雪琴就主動找别人的麻煩了。
一看到排隊排成長龍,向雪琴怎肯規規矩矩地去排隊,扶着張青山就要往報到處的桌前走去。
張青山覺得不好搞特殊化,更不能破壞規矩,自然不肯。惹得向雪琴惱怒不已:“我都不怕,你怕什麽,走!先去報到。”
一聲怒吼,震驚了所有人,全都扭頭看來,讓張青山恨不能找個老鼠洞鑽進去——丢不起這人。
向雪琴卻大咧咧地低聲問:“你要還是個男人,就别給我丢臉,要不然,咱們今後就不是朋友了。”
得!這下張青山不想插隊都不行了。
衆目睽睽之下,硬着頭皮來到桌前,還沒等他開口,向雪琴就主動從他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他的黨員證和介紹信,邊遞給那兩個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員邊說:“兩位同志,請幫忙登記一下。”
都是熱血沖頂的年紀,要不起哄,那還叫年輕人?
沒等那兩位工作人員回過神,就聽有人大叫:“這不公平,他爲什麽能插隊?”
“是啊,都是來參加培訓的,誰也不比誰差,怎麽他就能搞特殊化?”
“有女同志陪着,就能随便插隊,這還有沒有王法?”
這一刻,張青山深刻的體會到一句話:都是美女惹的禍。要是換個男的扶着自己來報道,哪怕是插隊,别人一看自己是吊着膀子的傷員,絕對不會說這些怪話,反而會積極主動的讓自己先報名。因爲戰場負傷,在軍人眼裏代表着榮譽!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光榮!
“我陪我的病人來報名,怎麽了?”向雪琴怒視所有人,大有一人罵翻所有大老爺們的豪氣,大聲叫道:“你們也不去野戰醫院打聽打聽,我小老虎是什麽人?會在意别人怎麽說?”
說着,故意貼近了點張青山,扶着他,怒視衆人,大叫:“我就是要陪他來報道,你們又能拿我怎麽樣?”
見沒人回話,大多數都在交頭接耳,顯然是相互打聽小老虎是誰。向雪琴的音量越發大了起來,指着剛才開口說怪話的幾人:“你!你……還有你。剛才就是你們五個起哄,好的很,我記住你們了。你們最好求爺爺告奶奶,千萬别負傷,要不然,落到我手裏,有你們好看的。哼!”
“他隻是手受傷,又不是腳受傷,用不着這麽貼心吧?”
要不是張青山一把拉住她,估計她就要沖過去跟對方理論了。就是如此,向雪琴卻依然不繞過對方。
“我關心我的,關你屁事?再說了,你連個屁都不知道,也有臉在這裏說這話?”向雪琴指着張青山的左手,對那說怪話的人吼道:“你們知道他是誰麽?你們聽說過單手擒敵的故事麽?我告訴你們,他就是張青山,就是他,爲了掩護戰友的安全,十多斤重的牆壁砸下來,他卻一點都不退縮,硬是用手遮擋住了重物,結果,他保護了戰友的安全,但自己的左手手腕都快被直接砸成兩截。這點,你們誰能做到?”
紅軍戰士爲掩護戰友的安全而主動犧牲,這在戰場上很常見。可關鍵是,這種事,誰有臉當衆說出來,尤其是拿來跟一個女孩子争論,比個高低,這本身就不是大老爺們該做的。
“不是我小看你,對!就是你,剛才起哄的家夥。我說你屁都不懂就亂說,你還别不信。就你這跟個豆芽菜似的身闆,身上也就幾兩血吧?”向雪琴的聲音猛地加重:“可你知不知道,他的左手被砸斷,血流一地,但爲了生擒敵人的團參謀長,他根本就沒來得及包紮,一路追出百米,硬是靠單手就生擒了敵人。我就不說你雙手能不能做到這樣,也不問你有沒有生擒過敵人,我就問你一句:你要是流下幾斤血,能跑多遠?能擒住敵人?”
不等對方回答,向雪琴重重地哼了聲,不屑的看着對方,又怒視所有人,大叫道:“你們誰能流幾斤血給我看看?”
這話問的,都有些胡攪蠻纏了,誰會沒事流幾斤血給别人看?
“他流了這麽多血,還沒來得及恢複血氣,身體虛的厲害,走幾步路都要人攙扶。原本我是不同意他親自來報道的,可他說這是組織上對他的考驗,是軍令,死也要完成任務,所以,他堅持要來……現在,你們摸着自己的良心說,對于這樣的戰鬥英雄,受傷後,我該不該扶着他來報道?爲了更有利于他的治療,我帶他插個隊,有沒有錯?”
所有人都沉默了,看向張青山的眼神不再是羨慕嫉妒恨,而是欽佩,對英雄的欽佩。
“沒有錯!”不知是誰叫了聲好,也不知是誰先鼓掌,所有人都跟着鼓掌叫好。就連張青山都不由的擡起頭,覺得這隊插的,好像有點道理……可見向雪琴這嘴巴子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