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山摸了下周寶玉的腦袋,笑着點點頭,身後傳來了老徐的大笑聲:“大丈夫敢作敢當,錯了就要認。你小子不錯,是我們紅軍戰士的作風。”
這笑聲有點讨厭,所以張青山轉身沒話找話的問道:“老徐,連長既然要關我禁閉,爲什麽又給我記功,讓我當班長?”
自衛隊的存在,目的之一就是訓練新兵。這次紅軍戰鬥傷亡有些大,所以,現在的自衛隊隊員,除了留下十幾個準備帶領新隊員的骨幹外,其餘的全部充實到紅三連。張青山又獲得了一個三等功,成了紅三連三排一班班長(一班的班長和副班長同時陣亡),齊子軒成了三班班長,老班長黃德寶成了三排排長,大隊長羅平升任副連長兼一排排長,原自衛隊第一中隊隊長戰死,李國威成了自衛隊大隊長指導員。因一班傷亡慘重,隻剩下五人,張青山趁機将自衛隊二中隊第二小隊全部補充到一班(其實也就剩下七人,加上原來的五人和張青山自己,一班總共十三人),順便把周寶玉也要了過來。得到同意,讓他很開心,隻是想不通既然升官,爲何還要處罰,現在正好跟老徐這個老革命求教。
“這有什麽想不通的?咱們紅軍向來賞罰分明。你犯了錯誤當然要受罰,可你立功自然得受到獎勵,這并不沖突。”
張青山想了想,笑了。端起飯碗遞給老徐:“老徐,來,吃飯。”
“不吃!”老徐往床上一趟:“你小子是想通了,可老子依然對不起那幾個同志,卻連個報仇的機會都不給,想想都不痛快,不吃……”
說到這兒,老徐一把坐起來,笑眯眯地看了眼張青山,對外喊道:“外面那個小鬼頭,你們班長想慶祝一下,去給弄瓶酒來可以不?”
話音一落,卻聽見王興發的聲音:“班長,就知道你想喝酒,我給你弄了兩瓶好酒,你看,還有一大碗肉。”
扭頭看去,卻見王興發舉着個籃子對自己笑,他身後還有一大群戰士正從窗口看過來。裏面有幾個眼熟,但不認識,稍稍一想就明白,這些都是原一班的老兵,來看自己,是尊重自己這個新班長。
還沒等張青山起身,老徐箭步走過去結果籃子,一看,兩瓶酒、一碗肉,一條老司城香煙。老徐笑了笑,卻向他們身後看了眼,沒見到自己想見的人,有點失望的收回目光。
王興發趕緊笑道:“徐排長,一排和二排的同志們本來跟我們說好要一起過來的,可走到半路,上面下了緊急命令,讓他們馬上出發,進山剿滅鑽山虎這個大匪,不得已,他們隻能托我們把禮物帶過來。你看,這條煙就是他們送您的。”
桂堂鎮遭到的這次襲擊,紅軍雖然損失慘重,隻能算是慘勝,卻獲得了兩個明顯的好處:第一,土匪留下了近兩百條槍,這極大的充實了紅軍的武器,現在,人手一槍還有富餘,可以爲接下來的擴紅做好武器方面的準備,可謂好處多多;第二,之所以要馬上出發去鑽山虎的老巢,就是爲了趁熱打鐵,一鼓作氣将這股桂堂鎮周邊最大的土匪剿滅,從而震懾宵小,爲将來到鄉村去開展革命各種打下堅實的基礎。要知道,在别的地方,有些紅軍指戰員到鄉村去展開革命工作,最少也得需要一個排來保護,否則,很容易成爲土豪劣紳以及各種地方武裝力量的襲擊。如今,把這股大土匪打掉,各個地方武裝再想任意妄爲的襲擊紅軍戰士,就得考慮考慮後果。
禮物重不重的,老徐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同志們是否在責怪他,是否還在意他這個老排長。
果然,聽到這話,老徐臉上又有了笑容,正在咬酒瓶蓋子的他放下酒瓶,拿起那條煙,撕開,拿出兩包遞給王興發:“來!讓同志們都嘗嘗。”
然後,夾着香煙,提着籃子,坐在小桌邊,把那碗肉放在桌上,咬開酒瓶蓋子,仰頭喝掉了小半瓶後,長長地吐了口酒氣,再夾了塊肉片放嘴裏,大叫一聲“痛快!”
“班長,你好,我是副班長錢江。”
同一個排,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彼此都知道,可現在成了自己的副手,這第一次正式見面,必須要認真,回了個禮後,和對方邊握手邊笑道:“老錢,什麽副不副的,大家自己同志,搭夥幹革命,别見外,今後,你叫我小張就成了。”
“那可不行。你是班長,怎麽也不該這麽叫。”
一旁正在吃飯的老徐一聽就笑了:“我說你倆别爲個稱呼推讓了,我替你們做主,一個叫老錢,一個叫老張。”
兩人一聽,滿意的笑了。
“老錢,我這出不去,這幫小子以前就沒個正行,要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你隻管教育。”
雖然隔着窗戶,大家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地一直聊到天黑才分開。
等同志們回去後,張青山一時有點失落,吃完飯,坐在窗戶上看着夜空中的璀璨群星,久久不語。
“小張,在想什麽?”老徐躺在床上,叼着根稻草哼了半天歌後,覺得沒人回應,便沒話找話。
“我在想怎麽帶領我的那個班。”
老徐扭頭看了眼張青山,問道:“你沒當過副班長?”
“沒有。”
“你參加革命多久了?”
“一個多月。”
一聽這話,老徐一把坐起來,對張啓山豎起大拇指。
“老徐,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是佩服你小子。老子都是從副班長、班長、副排長之類的一步步爬上來,你小子居然能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内越級提升,這要沒點本事,根本就不可能。”
張青山一愣,随即摸着後腦勺笑了笑,沒出聲,因爲大家都清楚,老徐這話有點吹捧了:隻要一場硬戰下來,火線提升是常有的事。别說像張青山這樣,參加革命一個多月,立過兩次戰功,才當上班長,就算是新兵才加入兩天就當了班長的都有,因爲全班就剩下他和一個比他晚一天加入的新兵。
“老徐,你還沒指點一下,怎麽當班長?”
“你隻要記住三條就夠了:對上要厚得起臉皮,對外要護得住臉皮,對内要放得下臉皮。”
“怎麽說?”
“對上要厚得起臉皮,意思就是說:命令可以執行,但原則這個東西必須要說清楚;對外要護得住臉皮,是說你能維護得了本班的名聲;對内要放得下臉皮,這條很好理解:你小子要跟同志們打成一片,别以爲當個班長就有多了不起。”
張青山還想問的更仔細,可看看老徐翻身睡下,不想深入交談這個問題的意思十分明顯,他也隻能作罷。其實,老徐這話還不夠深入,可他也隻能表達到這個程度——有些東西,隻能體會,不能言傳。
第二天下午,老徐自由了,成了桂堂鎮自衛隊大隊長。連張青山都覺得像老徐這種戰鬥經驗豐富的基層指揮官,被弄去當教官,實在是可惜了。但老徐卻十分高興,拍着張青山的肩膀,連連說自己賺到了。問他賺到了什麽,老徐卻搖頭不說。最後還是老徐一次酒醉後給出了解釋:因自己一時志得意滿的大意,讓五名同志白白犧牲,也讓他背負着五條人命的負擔,要不是爲了革命,他都想自殺了。因而對他來說,他每多活一天,都是賺的。這話聽着簡單,可細細體會,就能理解老徐内心的巨大痛苦與煎熬。
對于張青山的禁閉,說五天,一刻都不會少。
一直等到第五天傍晚,張青山才獲得自由。排長黃德寶和戰士們把他迎接出來,回到連隊,還特意爲他準備了一碗肉——紅軍戰士生活艱苦,這一碗肉,還是大家湊錢買的,唯一的一壇子酒還是黃德寶從連長張國志那兒順手牽羊來的。
不過,最讓張青山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得到了一把盒子炮。原來,鑽山虎和田大龍的殘兵敗将們潰敗之後,本能的回到鑽山虎的老巢,卻被紅軍戰士連夜追來給一鍋端了,繳獲了一百多條槍和數千發子彈,盒子炮居然十七把,輕機槍都繳獲了兩挺,還有數萬斤糧食等等物資,紅軍戰士這回算發了。
因爲跟營部之間相隔上百裏,一路土匪衆多,情況浮在,又沒有電報機,光靠通訊員确實聯絡不便,連黨委會便高高興興地決定,内部消化。張青山榮獲三等功,得到一把盒子炮的獎勵也就不足爲奇。
對張青山來說,接下來的任務就是跟戰士們打成一片。
對于桂堂鎮的革命工作老說,有兩個急需完成的任務:第一,趁着消滅田大龍和鑽山虎的大勝之威,得趁各種地方勢力被震懾住的絕佳時機,趕緊把革命工作開展到大桂堂鎮的各個村寨,進一步鞏固革命果實。第二,既然鑽山虎的老巢裏能繳獲了這麽多,那麽,那些藏在山林裏的各個土豪劣紳的窩點,肯定也有不少好東西,蚊子再小也是肉嘛!最少,在這青黃不接的時候,重中之重的糧食,他們的窩點絕對少不了,與其讓他們吃飽了打紅軍,還不如奪過來分發給窮苦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