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山還隻是想到利用鎮上的百姓痛恨土匪來辦事,可張青貴這個文化人更厲害:在陳訴利弊之時,更進一步的把自衛隊的家人也算計上了,要知道,此時自衛隊中絕大部分隊員的親人就在鎮上,誰會眼睜睜地看着親人被殺而無動于衷?
根據事後的調查,确實如張青貴分析的那樣:一開始,百姓們弄不清打進來的倒地是土匪還是國軍,出于害怕被報複,大多數都采取了‘自掃門前雪’的觀望态度。爲此,哪怕看到加入自衛隊的親人死傷,他們怕被連累更多的家眷,也隻能強忍着。
可一聽張青貴這話,頓時反應過來,就不得不下決心了:就算我不反抗,可因爲親人加入了自衛隊,事後你們也絕不會放過我,那麽,我爲什麽不趁現在武器在手,跟你們拼了?
再加上那火槍聲,很容易讓人以爲有人已經開始反抗。況且,那些家裏被土匪砸開大門的人,他們的哭喊聲會讓周圍的百姓認爲這些土匪還沒取得徹底勝利就開始搶劫殺人,同時也坐實了紅軍喊話聲中的内容。那麽,等這些土匪取得了徹底的勝利後,全鎮百姓會是個什麽下場,用屁股都能想得到。
于是,最先站出來的就是那些自衛隊隊員的親友。
因爲他們多半是平苦人家,住所也是在鎮外圍,所以,當第一個人在窗戶後面伸出火槍,對着路過的土匪扣動扳機,将土匪撂倒後,連鎖反應開始了——事實上,他們也僅僅是缺乏一個本地的帶頭人。
在大罵聲中,左鄰右舍紛紛提着火槍,甚至是弓弩走出家門,追殺這些打進鎮上落單的土匪。等他們漸漸彙聚到一起,開始成群結隊的追殺大股的土匪時,整個桂堂鎮如同活過來一樣,讓土匪們深深地體驗了一把什麽叫:陷入人民戰争汪洋。
田大龍根本就沒拿紅軍煽動性的話當回事,因爲他從骨子裏認爲,普通百姓就是一群羊,一群任由他們這些手握槍杆子的當權者任意揉捏的羊。
當第一個因手臂受傷而要到鎮外去治療的手下跑回來,驚恐的向他報告,說他們四個人在回去的半道被鎮上的百姓打冷槍,隻有他一個人活着跑回來。田大龍想都不想,一槍就把這個敢于騷亂軍心的家夥幹掉,并不屑的罵道:“百姓把你們幾個都殺了,這可能麽?不就是碰到幾個落單的紅腦殼而已,打不過居然還有臉回來,你不死誰死?”
過了不久,他派了七八個人把剛從客店搶劫到的财物送回去。不到五分鍾,卻隻有兩個人跑回來,同樣驚恐的向他報告:鎮上的百姓全瘋了,全都造反了,居然敢成群結隊的追殺他們,很快就要殺到這兒了。
田大龍還是有點不相信,可也僅僅是皺了下眉頭,然後派了幾個人去後面查看,同時讓手下們強攻,盡快沖破紅軍的陣地。
然而,他派到身後去查看的手下一去不返,這個時候,田大龍才察覺到,鎮上的氣氛有些不一樣,尤其是那火槍聲和謾罵聲,幾乎是從四面八方傳來,就沒有間斷過。
田大龍面色大變,顧不上給老爹報仇,保命要緊。趕緊收攏兵力準備撤退,卻——太遲了。
還沒等他把兵力收攏,就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嘭”地一記火槍聲。田大龍下意識的剛卧倒,耳中就傳來幾聲慘叫,還沒等他擡頭觀察,又緊接着傳來兩次火槍聲,然後,就是密集的火槍聲。
“打!給老子打!”
如果是被紅軍偷襲,他還不會如此火大,因爲在他眼裏,紅軍和自己的人馬都是軍隊,屬于平等地位,打赢打輸都很正常。可那些平日裏予取予奪的‘綿羊’們,猛地變成了群狼,這讓田大龍無法适應,也無法想象。恐懼加上羞怒,讓他格外的暴怒。要不是身邊幾個心腹死命的抱住他,他都要跳起來帶頭沖鋒。
“砰!砰!砰……”
“啪!啪!啪……”
“嘭!嘭!嘭……”
百姓們到底不是軍人,剛才完全憑借着一股怒火殺來,可一等土匪們用步槍和手槍一還擊,讓他們中出現了死傷,百姓們立馬就慌亂了。再也不敢如先前那樣,直接走在大街上明晃晃地進攻,紛紛找掩體,手裏的火槍也胡亂的朝土匪開槍。
但百姓們有一個巨大的優勢:步槍打出去的子彈,最多射殺一人。火槍裏裝的是火藥和十幾二十多顆鐵砂,一旦打出去,會形成一片由鐵砂組成的網,雖然穿透力不如子彈,可殺傷力卻要大大優于子彈。五六十米的距離,是火槍優勢的最佳距離,根本不用細細瞄準,朝人多的地方打,絕對一槍能掃倒一片,雖然很難打死人,可鐵砂掃過,傷者無數。
于志平聽見身後有人敲鑼喊話,心頭還有幾分不屑——他不相信先前還是觀衆的百姓們,會因這幾句話就冒着身家性命參戰。但一等火槍聲成片成片的響起,土匪對自己這邊的進攻立馬停頓,頓愕之下,他心頭的驚喜之氣開始燃燒。緊接着聽見制高點上的戰士大聲報告,說很多百姓們正在攻擊土匪的後方,于志平狂喜之餘,抓住了這難得的機會,毫不猶豫的把所有能動的戰士組織起來,趁機向土匪的正面強攻,給土匪來了個前後夾擊。
“同志們,給我沖!”
“繳槍不殺!”
“殺呀!”
紅軍的沖鋒和怒吼,如同一支強心劑,讓有些淩亂的阻擊土匪的百姓們立即穩定了陣腳,并遙相呼應的大吼大叫着各種口号,隐隐有沖鋒的架勢。如此一來,土匪們立即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各個面如死灰。
一邊是百姓死死地抵擋住了他們的退路,另一邊則是誓言要爲戰友複仇的紅軍指戰員的猛烈攻擊。當聽到這個報告,田大龍隻能仰天長歎一聲,便帶着手下們趕緊突圍。
按以往的慣性思維,田大龍認爲桂堂鎮鎮上到處都是通向鎮外的小巷子,進退自如,所以他不擔心退路。可他萬萬沒想到,此時,百姓對土匪的仇恨直接轉化爲怒火,并用手裏的火槍把多年的仇恨發洩出來。而他們身處主街中心處,到處都是準備打他們冷槍的百姓。說的難聽點,他們已經陷入了百姓的包圍之中。
藏匿周寶玉的那家人姓黃,世代都是石匠。老漢叫黃**,外号黃石匠,育有兩兒兩女,大兒子叫黃德文,小名大娃。小兒子叫黃德武,小名二娃,恰好到鄉下給人打石碑不在家。
今年剛好二十一歲的大娃同樣是條熱血漢子,早就看不慣白狗子和土匪的行徑。當百姓們熱火朝天的殺土匪時,看的他熱血沸騰,也想加入,可老爹依然不許他出門,借口是“保護好這個小紅軍才是最大的事。”
于是,大娃就拿着闆凳站在窗戶後面,把火槍槍口從窗戶口稍稍往外伸出點,腦子裏一個勁地期盼着:等有落單的土匪從這裏經過,自己就像打野豬一樣,一槍幹掉他,那樣的話,自己就能得到對方的步槍,或許還能繳獲點财物,還有可能從紅軍那兒領到些賞錢——他一直想弄一把步槍到山上打獵。更重要的是,他的未婚妻家裏要的彩禮有點多,把家裏的積蓄都花的差不多了,這讓他對弟弟很是愧疚——弟弟隻比自己小一歲,也到了娶親的年紀,可彩禮到哪去找啊!
就在他即期待,又有點害怕之時,猛地聽到火槍聲和步槍聲漸漸大了起來,他緊張的帶着點顫音對阿爸說:“阿爸,槍聲越來越大了,好像向我們這邊移動過來了。”
正在火坑邊拿着煙袋有一口沒一口吸煙的黃石匠一聽這話,順手抄起手邊的火槍跑到大門邊,看了眼,又聽了聽,神情肅穆的對大娃說:“大娃,你可想好了,這一槍下去,可就跟土匪結仇了,今後可就沒安生日子過了。”
“阿爸,你沒聽見紅軍的喊話麽?我覺得很有道理:不反抗,他們也不會讓我們有安生日子過,左右都沒有好活路,還不如跟他們拼了……大不了,等這次過後,我參加紅軍去。”
黃石匠仔細的跟大娃對視一眼,沒有說話,而是把大門稍稍拉開了一點,火槍口稍稍伸了出去。
見阿爸默然認同,大娃開心的笑了。一旁的阿媽拿起一把剛裝填好火藥的火槍放在了他身邊,轉身又去給一把短火槍裝填火藥。大妹拿着紅纓槍,二妹拿着一把柴刀,都很自覺的站在大門邊,以自己的行動表達了對哥哥殺土匪之事的支持。
很快,就見十多個百姓從斜對面的小巷子口慌亂的退出來,然後,靠着牆往巷子口**擊。打了幾分鍾後,這十幾個百姓在一個帶頭人的帶領下,快速的從黃石匠家跑過。随即,就見一大群土匪從小巷子口内沖出來,同樣從黃石匠家門口跑過。
大娃打獵是把好手,可從未殺過人,想到要殺人了,他心頭難免有些畏懼,尤其是聽見每一聲槍響,總能聽見慘叫聲傳來,這讓他很是心慌。好幾次都想扣動扳機,可不知怎麽地,就是無法彎曲手指,甚至,連他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