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山在前面走着,嘴裏大聲嚷嚷着“不服”,身後,李國威用一根比手指還細的條子抽着他的屁股,再遠點,兩名士兵笑嘻嘻地跟着……本來不用李國威親自把張青山押到禁閉室,奈何張青山這小子身手不錯,力大如牛,三四個士兵居然按不住他,于是,李國威用一根當地人稱之爲‘牛刷條’的條子把這頭倔牛一路趕來。
“你小子擾亂秩序,毆打同志,要不是有更緊急的事讓上面一時顧不上你,槍斃你小子都夠了……”李國威越說越生氣,揚起牛刷條抽向張青山的屁股,嘴裏還吼着:“你居然還有臉喊不服?看我不抽死你。”
張青山怪叫一聲,往前跳了一步,勉強躲過那兇猛的一鞭子。見李國威也不追着抽,顯然是吓唬自己,心頭稍稍安定了些,可依然是煮不爛的鴨子嘴:“就算槍斃我我也不服。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事是趙武這小子挑起的,他怎麽就沒事?”
“不管誰挑起的,但都是自己同志,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就顯得自己有本事了?況且,你是打人者,他是被打者,怎麽,你還有理了?來!來!來!看我抽不抽的死你!”大概是真有點生氣了,說話間,快步上前,牛刷條抽在張青山的屁股上,疼的張青山大叫一聲,又快走了幾步。
“副班長,你是領導,不興打人。”
“打人?嘿!你小子不說我還忘記了,抓你的時候你小子居然敢反抗,害的老子也跟着丢臉,你自己說,不抽你抽誰?”
“那也不能打人。”
“我今兒就打你了,怎麽了?你小子有本事就給我反抗一下試試。”嘴上這麽兇惡,可李國威心裏有些郁悶:好好地一個好兵苗子,這才跟老兵們混幾天,如今也成了老兵,還沾染上了老兵們共同的特點: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打仗各個是把好手,生活中各個都是惹事的山大王。唉~!難治了。
就這麽着一路抽抽喊喊,來到廚房旁的一間舊房子前。
“人了?”
“來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紅軍,邊捆腰帶邊小跑過來……像這樣的小紅軍,多半都是生活最艱苦,甚至活不下去了,又一心想加入紅軍,部隊才會酌情考慮接受他們,否則,這樣的年紀是不允許參加紅軍的,畢竟,年紀太小,确實不适合打仗。隻得量才而用,照顧性的給他們安排一些輕松的活。
“我是自衛隊第二中隊的中隊長李國威,這是……”剛介紹完自己,就發現張青山正在往後退,李國威立馬揚了揚手裏的牛刷條,眯着眼,威脅道:“是你自己過來,還是我再抽你過來?”
等張青山磨磨蹭蹭地過來,李國威一把抓住他,對那個小紅軍道:“這是自衛隊第二中隊第二小隊的隊長張青山,上面命令關他三天禁閉。”
那個小紅軍點點頭,從挎包裏掏出一個本子遞給李國威:“請您把他犯的事和對他的處罰都簡單地寫在這本子上,并簽字。”
等一切搞定,那個小紅軍收好本子,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副班長,我真的不服……哎喲!”
“哼!好好反省。”李國威把鞭子一丢,親手關上門,走人。
見無人搭理自己,獨角戲難唱的張青山總算是老實了,把稻草上的薄被子鋪好,躺下。可心頭有氣的他又如何睡得着,翻來覆去,最終坐起來,往上衣口袋掏出煙盒,發現沒煙了,郁悶的把煙盒揉成一團,扔到一邊。走到門口,拍着房門喊道:“小鬼,去給我買盒煙,等我出去後還你錢。”
見外面無人應答,他走到窗口,斜眼見小鬼提着紅纓槍就站在門口,卻不搭理自己,頓時勃然大怒:“叫你去給老子買包煙,你聾了?”
那個小紅軍同樣斜眼瞄了他一下,嘴角微微一努,一副不屑搭理的樣子,讓張青山惱羞成怒的雙手一抓窗戶,往上一擡,窗戶頁就被卸了下來——這不稀奇,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小把戲。
“你居然敢看不起老子,還翻了天了。”說話間,雙手反抓着窗沿,用力一提,他就坐到了窗口上。
對于張青山的行爲,小紅軍好像見怪不怪了一般,慢條斯理的提起紅纓槍指向張青山,十分鎮定的問道:“你是想跳窗逃跑麽?”
“媽的,你居然敢把槍尖對準我?好呀,今兒要不教訓教訓你,老子……呃”正怒氣沖天的要跳出窗去教訓這個沒眼力勁的小鬼頭,卻猛地見這小鬼頭淡淡一笑,抓起胸口前的哨子放在嘴上,讓張青山如同被人猛地掐住脖子一樣,聲音戛然而止。面紅耳赤的盯着小鬼頭看了一小會兒後,隻能自找台階:“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老子不跟你一個小鬼頭一般見識。”
可不敢讓這小家夥吹響哨子,要不然,麻煩就大了……任何紀律的執行程度都趕不上自覺。紅軍雖然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可這些規定要深入每一個紅軍戰士的心,就必須要靠平時的思想工作和領導帶頭。所以,别看看押張青山的就隻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鬼頭,以張青山的本事,真想要收拾這小鬼頭,對方都不知死多少回了。正因爲平日裏的思想工作到位,讓張青山很自覺的遵守紀律,不敢躍雷池一步,自覺的對小鬼頭所代表的身份産生尊敬和畏懼,所以,小鬼頭才能威脅他。當然,小鬼頭一旦吹響哨子,張青山的處罰最輕也得翻倍。
張青山把窗戶頁複位,回到床上,郁悶的倒下。
過了幾分鍾。
“喂!你真想抽煙?”
張青山轉身看向窗口,卻見那個小鬼頭趴在窗戶口,拿着兩根煙晃悠着。
這次,張青山學聰明了,走過去,并不接煙,而是先掃一眼煙,才看着小鬼頭,道:“說條件吧。”
“你給我講一個你真實經曆過的故事,就可以抽一根煙,怎麽樣?”
張青山想都沒想就拿起一根煙,掏出火柴點燃,美滋滋地吸一口,舒坦的說:“你想聽戰鬥故事還是生活故事?”
說完,又猛地大吸一口煙。
“我想先聽聽你是犯什麽錯進來的?”
張青山雙目陡然睜大,看看那個小鬼,再看看已經吸掉三分之一的香煙,頓時感覺那口煙憋在胸腔中十分難受,猛地噴出來,讓他的喉管火辣辣地痛:大意了,絕對大意了,否則,怎麽可能上這個當了?
“咳!咳!咳……”
一連串撕心裂肺的咳嗽中,那個小鬼頭還不忘提醒他:“你既然是被押送過來的,犯的事肯定不止一兩個人知道,所以,你最好别騙我,要不然,我就向上級報告,說你在關押期間,企圖跳窗逃跑,這不,連窗戶頁都被你拆下來了。”
張青山邊彎腰咳嗽邊對小鬼頭伸出了大拇指:這樣的機靈鬼,用來看押犯人,實在是太屈才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擦了把眼淚,緩緩地吸了口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周寶玉。”
“你什麽時候當的紅軍?”
“昨天。”
王武發誓,他這一輩子都會記住這個機靈的小鬼頭的,因爲他已經打定主意:自己出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小鬼頭要來當手下,用來陰人也是件樂事,比如說李國威同志。
在對方催促中,張青山開始講起自己犯錯的經曆。
自衛隊集合完,直接下達任務:因爲第一、二排去向家村剿匪,自衛隊要配合三、四排維持鎮上的治安,同時防備敵人趁虛而入。這些都沒什麽,衆人爲自己的第一次任務還十分興奮,可問題就出在槍支分配上。
二十八把步槍,兩把手槍,卻有七十來号人(老兵們都有自己的槍),狼多肉少。别人都是敢怒不敢言,二中隊一小隊的隊長趙武也是個老兵油子,因剛和張青山發生過口角,現在見二小隊的人比自己一小隊的多領了一把槍,趙武的小山頭主義爆發了,當場就嚷嚷開了。都是在戰場上玩過命的,又是同級别的,誰服誰?他這一吼,張青山自然應戰,于是,兩人先是發生口角,然後,不善言辭的張青山惱羞成怒之下,趁其不備,一腳将趙武踹飛。緊跟着現場就雞飛狗跳起來,那場面,啧!啧!領導們嘴都氣歪了。
于是,趙武落地時,右手掌被小石子劃傷,去了醫務室。李國威有句話确實沒說錯:要不是有更重要更緊急的事要馬上辦,張青山的下場絕不會隻是三天禁閉這麽簡單。當然,根據張青山的描述,身材瘦高的趙武同志,直接增加了一百斤肉,成了一個孔武有力到能舉起千斤巨石的壯漢,自己踢他時,腳都踢疼了。
十三四歲,正是愛聽故事和崇拜英雄好漢的好時候,出于對這位好漢的尊敬,周寶玉發現自己身上的幾根煙不知不覺中都進獻給了張青山,而張青山手裏的煙蒂就要燃到手指時,很自覺的跑去廚房,很快,他就興高采烈的揮舞着手裏的半盒煙跑回來繼續聽故事。
一個說的口沫橫飛,一個聽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覺間,張青山坐到了窗戶上,周寶玉站在一旁……這哪是關押,就是哥倆吹牛聊天嘛,太放肆了。于是,按故事情節延續:收拾他們的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