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雖說王維慶本來就該死,可剛才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差點就釀成大禍,今後可萬萬不敢再有這樣的事了。”
“這是一定的,不過,青山,能不能讓我們去跟向隊長道個歉?”
“這個……”
“青山,你要不帶着我們過去,我們可沒臉去見向隊長。再說了,我們還想跟向隊長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接下來我們能幫那些忙,免得再犯錯,幫倒忙。你就幫個忙,給打個圓場如何?”
現在不是批評的時候,他也沒資格批評對方。再說,他們知錯能改,又是打開桂堂鎮局面的功臣,總不能因爲一點小錯誤而冷了大家的熱情吧?隻得點頭:“好吧!”
連張青山這個新兵蛋子都能想到這些,向家富這個老政工幹部自然能想得更多。這不,聽到張青山簡單的解釋之後,他緊握張青貴的雙手,一個勁的說“謝謝”,反而把張青貴和另外兩位老師弄的不好意思。
“向隊長,我們沒把事情做好,反而幫了倒忙,差點釀成大禍。請您批評。”
“不!話不能這麽說。”向家富請大家坐下後,掏出煙,給衆人敬煙:“任何事,不能隻看結果,還得看出發點……”
點燃煙,深吸了一口,道:“比如你們這次的出發點是爲了發動大家擁護紅軍,這點就很好……況且,你們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并主動糾正,這是十分難能可貴的行爲和品質……我相信,隻要我們相互學習,多做交流,下一次我們一定能有很默契的配合。比如說,我們明天要進行分發浮财……”
張青山認真的聽着,雙眼流露出喜悅之光,一邊暗暗記下向家富對于明天的安排,一邊琢磨着自己該如何參與。
突然看見副班長李國威正向這邊走來,目光一對視,李國威面色一喜的對他招了下手。
張青山看了眼身前的向家富,見其正滔滔不絕的跟堂哥他們讨論的熱烈,不好打擾,悄悄向後退了兩步,向李國威走去。
“青山,問你個事。你懂苗語麽?”
“副班長,我就是苗族人,自然懂苗語。”
“太好了,快跟我走,有事要你幫忙。”
軍人衣服從命令爲天職!張青山自認是一命合格的紅軍戰士,所以,一開始他不好問,直到跟着李國威來到學校大門口,向鎮公所走去,他才有些好奇的小聲問道:“副班長,我們這是做什麽去?”
“到鎮公所去當一下翻譯。”
“當翻譯?”
牢房自古就不是什麽好地方,加上剛進鎮時的那股詭異氣氛,讓紅軍戰士們警惕之心大起,一個一個地甄别牢房裏的犯人。
别看牢房不大,就五間房,裏面卻足足塞了四十八個犯人,其中有一間還是審問用的。從下午一直甄别到現在,也隻甄别出大半,最主要的阻礙還是人手不足和語言不通……土家族和苗族占據了湘西百分之八十多的人口,其中,龍山縣更是高達百分之九十左右。這裏面,最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聽不懂國語,隻會說土家語或者苗語(有意思的就在這裏:他們聽不懂國語,可兩個族中的大部分人卻能勉強聽得懂彼此語言),紅軍裏雖然很多新兵是本地人,經過兩三個月的新兵訓練,可以當翻譯,但現在,一個誰都沒想到的新的情況出現了:他們遇到了一個十分頑固而古怪的老頭:一個勁地喊他有天大的冤屈,另一方面又大叫着外地人全都不是好人。哪怕是紅軍,他也隻相信紅軍中的本地人,要不然,打死他都不會說他的冤屈。
既然有本地人,大家自然不好欺騙他,哪怕是帶着善意的欺騙,‘三裏不同音,十裏不同俗’這句老話,在這裏依然有效。要是讓老者從個别音節中聽出來被欺騙,也不好。
跟着李國威來到鎮公所後院的一間房,推門一看,齊子軒正陪着一個穿着渾身補丁衣服的老者,蹲在火坑邊,邊抽煙邊說着什麽。老者卻一直沒開口,低着頭,有點愛搭理不理的意思。
聽見房門推開時的“吱呀”聲,正在低頭吸煙的老者扭頭仔細看了張青山一眼後,有點着急的用苗語對張青山說了句話。
老者的聲音有些嘶啞,加上是苗語,讓李國威又無奈的撇了下嘴,卻又有些好奇的對齊子軒問道:“小齊,來,給翻譯一下他們的話。”
“向老漢問張青山叫什麽,是哪洞哪寨的。”說完,見李國威不解,趕緊小聲的解釋道:“封建時期,我們這兒屬于土司管,跟陰曆和陽曆的稱呼一樣,官方說是以地面稱呼,可私下裏,大家還是習慣于以洞、寨來劃分。就洞、寨而言,全縣主要分爲十八洞,三十六大寨和七十二小寨。大姓組成的寨子叫大寨,小姓人家的寨子叫小寨,還有很多外寨……”
“我叫張青山,是十五洞二十五小寨的。”(以下忽略翻譯)
見張青山邊走過來邊毫不猶豫的用本地方言回答了一句,老者将手裏的煙猛吸一口,扔進火坑後,撐着大腿站起來,有些激動的用苗語問道:“二十五小寨主要姓什麽?寨主叫什麽?”
“二十五寨主要姓張,寨主叫什麽我确實不記得了,我隻聽說姓彭。”這是大實話:民國後,爲了進一步消滅土司制度對當地的影響力,官方強行取消了洞、寨的私下稱呼。二三十年過去,年輕一輩中,能知道這個的很少,能一口說出到這麽細緻的,絕對是本地人。
老者面色一喜,随即又一悲,一把跪在張青山面前,邊磕頭邊哭訴:“好漢,求你救救我家,求你快救救我家……”
“老人家,快起來,快起來,有什麽話,我們起來慢慢說。”邊勸邊扶,哪知,老人家一把抓住張青山的手就向外走,嘴裏叫着“快點,晚了就來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