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馬宏吉就出門,因爲今天是個重要的大日子。
不過,這次他是有意先在街上轉轉,因爲他聽說,自從有了金三那一幕,從金三那打開突破口後,村裏的百姓對于接受李靖等人的賠禮道歉之事,進行的比較順利,所以,他想親眼看看結果。
同時,他心裏也隐隐有點期待:想想看,這裏面最少有一半的人,當年可都是打家劫舍、窮兇極惡的土匪,現在居然一個個的都變成了主動幫助百姓的優秀戰士,這可真是件稀罕事。不親眼看看,他老覺得是一種遺憾。
剛出門沒多遠,就碰見了那個給張寡婦家挑水的戰士。
同樣的人,同樣的事情,可是,結果卻大相徑庭。
那個戰士剛把水挑到張寡婦家門口,聽到響動的張寡婦趕緊出來,滿臉都是笑容的說:“哎呀~!小平,你又給我家挑水,這可怎麽過意的去哦~!”
小平邊把兩桶水倒在屋檐下的大水缸裏邊說:“沒事,大娘,我有的是力氣。”
屋檐下的大水缸主要是爲了防止走水用的,吃喝的水則是用家裏的水缸。
大娘順手從門後面提着兩張小椅子出來,遞給小平一張,道:“累壞了吧?來,快坐下歇會兒。”
“這才挑第一擔,不累!”話雖如此,可是,小平還是接過椅子,坐下……和百姓們拉近關系,不僅要有行動,嘴巴也要會說。彼此知根知底,才會産生信任和擁護。
“我想起來了……”大娘剛要坐下,突然想起了什麽,邊向向屋裏走進去邊對小平道:“小平,你等我一下,千萬别走。”
“好的。大娘,需要我幫忙嗎?”
屋裏傳來了大娘的回應:“不需要,你隻要等着我就行了。”
不遠處的馬宏吉看到這些,心裏很高興:都是有良心的人,将心比心之下,誰都會爆發出善意。
很快,大娘從屋裏出來,手裏捧着一個大碗,上面還倒蓋着一個小碗,右手食指和拇指夾着一雙筷子。
邊雙手把碗遞給小平邊笑道:“小平,來,趕緊趁熱吃。”
面對大娘的冷淡,小平熱情相待;面對大娘的拒絕,小平依舊如故;面對大娘的嘲諷,小平唾面自幹。可是,面對大娘的熱情,小平卻沒來由的有了幾分含蓄般的慌亂。
趕緊起身,搖手拒絕道:“大娘,這可不行,我給你幫忙可不是圖什麽,我隻是想盡自己的一點微薄之力來幫助鄉親們……”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但大娘也不是個冷心肝的……你們八路軍對我們百姓好,我們百姓怎麽可能無動于衷,這不,見你這幾天天天爲大娘挑水劈柴,挺辛苦的,大娘看在眼裏,暖在心裏……不說這些了,來,這是大娘我一大早起來特意爲你做的,趕緊趁熱吃,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說着,大娘把筷子直接拍到小平手裏,然後,一隻手拿着碗,另一隻手揭開蓋在大碗上的那隻小碗。原來,裏面是四個荷包蛋……要知道,當時百姓普遍窮苦,平日裏哪有荷包蛋吃?雖說馬家坡村的村民相對富裕一些,可是,大娘就隻有兩個女兒,都已經嫁人,不在身邊,要不然,馬宏吉也不會經常接濟大娘,從這點上就可以看出,大娘的日子過的并不富裕,要不然,何以要别人的接濟?
不用說,這四個荷包蛋肯定是大娘省吃儉用而特意爲小平做的。
“大娘,您就别爲難我了好不?”
“這怎麽能叫爲難了?怎麽,看不起大娘做的這幾個荷包蛋?”大娘面色有點難看起來:你給我劈柴挑水,我看不過意,請你吃幾個荷包蛋,不管是算人情還是算工錢,怎麽叫爲難你了?小夥子,你這麽說可就有點嫌棄人了。
小平趕緊解釋道:“大娘,您誤會了……我跟您說實話,我也是窮苦百姓出身,家裏兄弟姐妹多,全靠爹娘給人當佃戶養活……我打小也是吃苦的命,别說荷包蛋,就是飯有時候都吃不飽……”
“那更好了。”
“不是,大娘,您聽我說完。我現在是八路軍了,我們八路軍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其中有一條就是不拿群衆一針一線,要是違背了,輕則受處分關禁閉,重則會被槍斃的。”
“就幾個荷包蛋而已,怎麽可能會被槍斃?再說了,這是大娘我的東西,我請你吃,是我心甘情願,不偷不搶的,誰還能管得着嗎?”
小平苦笑道:“大娘,真的有紀律,而且是硬性規定,誰都不能違背,不然絕對會受到處罰的。我……我……”
見小平越說越急,大娘有些疑惑的問道:“真的會被槍斃?”
小平點頭。
“就幾個荷包蛋,也會被槍斃?”
“嗯!”
仔細看了看小平一臉認真的樣子,大娘這才有點相信了,想了想,湊近了點,小聲道:“要不,你偷偷地吃,我不說,你不說,誰也不知道。”
小平苦笑着搖搖頭,道:“大娘,我是軍人,保家衛國是職業,幫助鄉親們也是理所當然的……我要今天違背了紀律,就算沒有被人發現,可我這心裏卻明白自己懷了紀律了。所以,大娘,您就安心的在家坐着,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隻管說,千萬别跟我客氣。要是我一時不在,你也可以到營地裏找我,或者找别的同志幫忙,大家都是一樣,鐵定是真心爲了鄉親們着想的。”
“好是好,可是……”
“啊!大娘,我想起來了,我們要開飯了,我得趕快去……”說着,小平把筷子往椅子上一放,拿起兩隻水桶,夾着扁擔,邊向外快步走邊回頭對大娘笑道:“大娘,家裏的水缸已經挑滿了,外面的這口大水缸我等下吃完早飯再來。”
“這孩子,真是……真是……”大娘笑着嘀咕了幾句,看着小平快步而去的背影,大娘的眼睛有點濕潤,喃喃自語道:“看來,傳言果然是真的,八路軍真是咱們自家的子弟兵,事事爲我們老百姓着想。”
小平經過馬宏吉身邊的時候,小平還含笑對馬宏吉點點頭,馬宏吉也笑着點頭回應。
等小平走遠後,馬宏吉來到大娘面前,笑問道:“嬸嬸,這個戰士天天來給你劈柴挑水嗎?”
“可不是嗎?”大娘趕緊請馬宏吉坐,再把碗筷遞給馬宏吉,道:“趕緊趁熱吃,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見馬宏吉笑着拒絕後,她也沒客氣,把碗筷放在一邊後,對馬宏吉說:“這孩子也真是個有心人,難得的脾氣也好,要不是我那倆閨女嫁的早,我肯定得讓這麽好的小夥子給我當女婿。”
“哦~!這麽好?”
“族長,說來你不相信。前幾天,他給我挑水,我堵着門不讓他進屋。給我劈柴,我連刀都不給他。可是,沒想到這孩子還真是個實心眼。我不給他進門,他就先把外面這口大水缸挑滿,然後多挑一桶放在門邊。每次,我故意爲難他,他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天天如此。而且每次都很有禮貌的跟我道别,非得聽到我答應了一聲後,才離開……”說着說着,大娘笑了起來,反問馬宏吉:“你說,這孩子是不是個實心眼?”
“嗯!這孩子确實不錯。”
“族長,我聽說,好像所有跟着李營長來的兵,都跟小平差不多,不僅沒有欺負咱們老百姓,更沒把咱們老百姓當外人,總是時時刻刻的記着咱們老百姓的難處,想方設法的解決……族長,是不是這樣的?”
“你不是都看見了嗎?還問我?”大娘的膽量和嘴巴子在村裏也是屬于一人敢對罵一村的主,加上有馬宏吉的關照,等閑人還真不敢招惹她。大娘閑着沒事,走東街,竄西街的,跟這個拉家常,跟那個結義金蘭,任人面廣了,交情多了,漸漸地就跟媒婆差不多了。事實上,大娘這幾年确實幹起了媒婆,村裏村外到處走動,可以說,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大娘都能得到消息。
李靖帶來的兵在村裏的一言一行,大娘自然一清二楚。
“問你咋了?問你是尊敬你,想從你這裏得到最肯定的答案。誰叫你是族長,我不問你難道去墳頭上問我家那死鬼?”
一聽到這話,馬宏吉頭都大了,自然不可能大庭廣衆之下,跟一個老太婆争論這些,事實上也犯不着自讨沒趣,誰叫對方是看着自己長大的,而且,她男人還是保護自己阿爹而死,這要跟對方頂嘴,鐵定得被人戳脊梁骨。
“得!嬸嬸,算我怕了你,行了吧?”馬宏吉邊說邊從兜裏掏出兩塊大洋遞給大娘。大娘卻冷眼看着他,問道:“你這是幹什麽?嫌棄我一個老太婆沒用了,需要你接濟了是吧?”
馬宏吉卻熟門熟路的笑道:“嬸嬸,我怎麽敢嫌棄你哦!我是見你家後面院牆垮了一點,怕你住着不放心,又沒時間親自幫你修補院牆,幹脆你自己找人修,這算是修院牆的工錢,也是我對您老的一片孝心,您就收下,免得爲難我的孝心不是?”
事實上,馬宏吉知道大娘要強,要面子,所以,每次接濟大娘的時候,馬宏吉都必須首先要想好一個借口,讓彼此都有個台階下。要不然,大娘不收,那就有點尴尬了。
“這還差不多。”大娘這才心滿意足的收下兩塊大洋。
随後又跟馬宏吉閑聊了一小會兒後,等馬宏吉走了,這才進屋,心裏卻琢磨着:既然戰士們不肯收,那麽,等有機會,我去捐款捐糧,這總可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