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燒的大汽車,火光能照耀周圍老大一片,隻是,對于路坎下的斜坡底部,就比較黑暗了。但是,與遠處的黑暗相比,還是隐約能看見一些。
可是,斜坡底部灰暗,但是,比底部還要灰暗的是一個個躺在那裏的戰士遺體。
一看看去,最少有二三十具遺體,而沿着底部往斜坡上看去,還有最少十具遺體躺在那裏。有的遺體已經殘缺不全,有的更是被燒的隻能粗粗地辨别出一個人形……兩個排,加起來也就八十多人,也就是說,光是一眼看到的,兩個排的總人數就已經戰死了一半。
而在路坎下,在公路上,還有多少了?
看到這些,二連長的心是真的痛了。根本就不用看,更不用問過程,僅從這些犧牲率上就能看出,體會出,這一仗打的有多艱苦,多麽慘烈。
可是,二連長的目光卻依舊堅定,因爲他明白,這些犧牲不僅在所難免,更重要的是,這些犧牲,會挽救更多的同志,會給小鬼子更大的殺傷。往大裏上說,也會在士氣上鼓舞着後來者繼續抗擊外辱,給所有膽敢入侵中華民族每一寸土地的入侵者以沉重的打擊。體現出了中華民族不屈服于外辱的精神。
所謂的慈不掌兵,不是說掌握兵權者不仁慈,而是說,掌握兵權者會用小的嚴懲,換取更大的仁慈。
隻能看一眼,隻能痛心一下,因爲,時間不允許,上面的戰火更不允許大家有時間去悲傷,去哭泣。而隻能把所有的悲憤和眼淚化爲動力,用手裏的武器,去發洩到敵人的身上。
“二班檢查傷員,一班的跟我上!”
路坎下,還有幾十個士兵在戰鬥,隻是因爲力量單薄,他們抵抗的很艱苦,去依舊時不時的露頭,用手裏的槍和子彈,對小鬼子訴說着自己依舊不屈,依舊在抵抗,誓死不後退一步。
而一班的戰士雖然也隻剩下到九個,加上二連長正好十個,可是,就是這十個戰士的加入,卻給了所有戰士一劑強新針,讓大家的士氣頓時高漲起來……危機關頭,哪怕是一丁點的援兵,所帶來的精神上的鼓舞,絕對是巨大的,因爲它最少表明了一點:不抛棄,不放棄!隻要打下去,還有希望。
而不知道是不是小鬼子看到了一班來增援一排和二排,居然暫時停止了攻擊,隻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射擊。其意思顯然是想拖住或者說測試這邊的反應,以便于小鬼子拖延到下一撥的攻擊。
而這,也讓一排和二排的戰士們稍稍松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小鬼子下一撥什麽開始,但是,想必會比先前的更爲猛烈。但是,不管怎麽說,最少現在大家能稍微休息一下,節約點體力,也是好事。
而二連長也認爲,現在走是無法直接走掉,最少也要打退小鬼子下一撥的猛攻,才會讓小鬼子感到疼,才會讓小鬼子不敢追擊,打擊也就才能撤退。否則,小鬼子顯然已經發現了一班的到來,現在就撤退的話,小鬼子勢必會趁機追殺過來。再說了,雙方離的這麽近,想撤退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所以,剛來到路坎下,二連長立即讓一班的戰士趕緊分爲兩組,往兩邊去戒備,防止小鬼子繞道過來等等必要的準備……
布置好這一切後,二連長才有時間匆匆地擡頭往路面上看了眼,就是這一眼,卻讓二連長稍稍地愣了一下:到處都是屍體,不僅有小鬼子的,也有自己這邊的,有的屍體甚至是相互掐在一起,或者是相互抱在一起;有的屍體已經炸的隻剩下一個身體,四肢都不知道到哪兒去了;在遍地黑黑地血迹中,不僅路對面邊上有汽車在燃燒,還有一輛汽車就停路中間燃燒,車頭正好向着這邊。還有幾具屍體躺在燃燒的汽車邊,燒的黑咕隆咚,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哪方的……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這邊戰鬥的慘烈程度。
“你是哪個班的?怎麽冒頭……額~!連長。”
就在二連長稍稍發愣了一下,卻被身邊的人一把拉着蹲了下來。然後就是咆哮,不過,僅僅咆哮了一句後,對方認出了二連長,不由得有些心虛的叫了聲連長。
二連長也看着對方,可對方滿臉都是灰,連眉毛上都是,尤其是對方腦袋上纏着紗布,不過已經黑的不能再黑了,根本就讓人無法認出他是誰。隻是這家夥的聲音有點熟,卻又讓二連長一時想不起來,但也知道,這肯定是自己認識的。
“你是哪個排的?你們排長了?”
“報告連長,我是一排副排長王大貴。”
一聽是王大貴,二連長心裏就浮現出一個極爲吝啬,也極爲倔強的家夥。因爲,二連長對這個王大貴還真的有印象。有一次,張青山到四營視察,吃完中飯後,就想着單獨突擊檢查,于是,連警衛員都給支開了,獨自一人在四營駐地這看看,那問問。一切都很滿意,結果,上廁所時,不小心把竹條(當時大家都窮,比不得富人,擦屎,根本就用不起紙張,用的最多的就是寬細的竹條)給弄到茅坑裏了。然後,張青山想着用煙盒解決,結果,才想起,剛才和幾個戰士們聊天的時候,把煙連同煙盒都一起給了一個戰士。
恰好,這時候,當時剛結束新兵訓練的王大貴也來上廁所。
張青山自然找他要根煙,誰知,心情不好的王大貴直接回了句“一顆子彈一根煙,這是規矩。”
把張青山氣得差點跳起來。
可有求于人,張青山隻好忍着怒火,說自己是他的團長。
結果,這家夥說“團長也的講理,要不然,我跑到延安去告你,就不信,這天底下沒有講理的地方。”還順口回了句“官兵平等都不知道,你還好意思冒充俺團長?呸!”
然後,張青山當着對方的面,從盒子炮裏下了顆子彈給對方。
盒子炮當時除了突擊連的士兵人手一把外,就隻有指揮員才會配備,原本以爲對方看到盒子炮,會給自己幾分面子,結果,對方理直氣壯的接過一顆子彈,給了張青山一根煙後,卻不給火柴來點煙。
于是,在王大貴理所當然的眼神中,張青山又用一顆子彈換取了一次點煙的機會,結果,火柴劃燃後又莫名其妙的熄了,然後,張青山又隻得付出一顆子彈來……就這樣,張青山足足付出五顆子彈,才點燃煙。然後又付出三顆子彈,換來了三塊竹條。
最後,這家夥居然邊提褲子邊問了句:“你認識我不?”
見張青山搖頭後,王大貴長長地松了口氣,說了句“那就好!”扭頭就跑了。
顯然,當時的王大貴也回過神來了,而且害怕了,因爲他很可能猜到,眼前這位十有八九還真是團長,就算不是,也鐵定是個官。别的不說,就沖對方發怒的時候,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就不是一般人,這要不跑,豈不是找虐?
按說,八路軍的幹部遇到這種事,最多也就暗中調查一下,可張青山也是個猛人,提起褲子出了茅坑後,立馬讓四營緊急集合,一個一個的看,最終,終于拍着王大貴的肩膀,咬牙啓齒的說了句“你把官兵平等這一條學的很好,發揮的更好,很好!”後,扭頭就走。
而莫名其妙的四營長彭鵬問清楚情況後,吓了一跳之餘,也是勃然大怒:好你個王大貴,真是太無法無天了,平時你們戲弄老子也就算了,現在倒好,居然發展到敢拿團長開刷。雖然老子也很想這麽做,可是,也僅僅隻是敢想想啊!你們比老子厲害,這要還不好好收拾一頓,今後豈不是得翻天了?
于是,彭鵬和二連長來到了一排,想領着王大貴給張青山道個歉,誰知道,王大貴死活不願意,氣得彭鵬臉都變了,卻也無可奈何,最後,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手下有這麽一位有個性的人,或者說,有這麽一位能惹事的主,二連長要是記不清楚,那才見鬼了。
不過,這家夥打起仗來不僅兇猛,敢打敢拼,絕不下餘他敢戲耍團長的本事和膽量。加上這家夥臉皮厚,學習起來,或者求人的時候,絕對能超過不恥下問的程度。再加上他運氣真的很好,因此立下幾次打功,所以,很快就成了基層指揮員。
“怎麽是你?你們排長了?”
王大貴轉身往右邊一指,有些沙啞的說:“在那!”
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他犧牲了。”
隻見五、六米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背靠着路坎,嘴裏叼着煙,而煙已經被血水打濕……後來才知道,一排長在指揮的時候,被小鬼子的手雷炸傷了腰部,卻死活不願意下去接受包紮。然後,在戰鬥的時候,又被兩顆子彈擊中胸部,犧牲!
二連長深深地看了眼一排長的遺體,心又有點疼了,可還是鐵着臉沉聲問道:“那這裏現在誰在指揮?”
“我!”
“你?”二連長有些吃驚的看着王大貴,一股不好的預感直沖腦海:兩個排,卻讓一個副排長指揮,也就是說,兩個排的排長都犧牲或者受重傷而不得不暫時讓出指揮權,而這本身也就是說明了此仗的慘烈程度,讓二連長心痛的面色都一片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