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指揮打仗方面,都是個頂個的好手,就算先前沒弄明白張青山的計策,可聽到張青山這話,心裏稍稍一想就明白過來了。
把張青山這話總結起來,簡單點說:小鬼子雖然自大狂妄,可在指揮打仗方面的功底,絕對不比别人差。所以,對于沿途明顯有利于伏擊的地方,小鬼子必定會小心謹慎。可是,幾百裏下來,小鬼子就難免疲憊不堪。
人一旦疲憊,就很容易放松警惕。
尤其是,當他們走了幾百裏,眼看着就剩下二十來裏路就要到達目的地時,難免會有所松懈。更何況,馬家坳這地方,一看就不是什麽上佳的伏擊點,這就讓本就狂妄自大,又饑餓疲憊,人疲馬乏的小鬼子們,難免會松懈下來。
而這個時候,突然對小鬼子發起攻擊,必定會打小鬼子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伏擊點離寶源縣城太遠,那麽,寶源縣城裏的小鬼子會不會出來救援,那還真不好說。可是如果已經進入寶源縣範圍内,而且,離寶源縣城也就二十來裏的話,寶源縣城裏的小鬼子除非得到了上級的嚴令,否則,絕對會出來救援的,否則,就是見死不救,這點,無論在哪支軍隊裏,都是大忌。
所以,張青山才會斷定:隻要伏擊戰打的小鬼子主力越疼,寶源縣城裏的小鬼子就越坐不住,必定越發急于救援。
接下來就好辦了:一旦寶源縣城裏的小鬼子出城去救援,兵力太少可不行,最少也得是一半人馬。那麽,等這一半人馬離開寶源縣城,跟新一團或者獨立團交上火,突擊團就能對寶源縣城突然發起猛攻,如此一來,相信縣城裏的小鬼子抵擋不了多久就會城破。
這個時候,就算寶源縣城裏出去的那一半小鬼子想要回援縣城,但隻要他們跟新一團或者獨立團交上火,那就不是想走就走得了的。
大家在順着這一條想下去,那可真叫越想越興奮:突擊團隻要拿下縣城後,到時候,主動權在手,甚至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跟新一團或獨立團派出來追擊這股回援的小鬼子來個前後夾擊……
如此一來,絕對能給小鬼子當頭棒喝。
“好!這個計劃好!”
彭學斌想了想,當下一拍桌子,大叫好。
一旁的胡英澤和田國忠也有些敬佩的看向張青山。
哪知,張青山這次卻沒有先前那般流露出幾分得意,而是淡淡笑道:“老彭,你先别忙着叫好,我這還有後手了。”
“老張,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幹脆一股腦的全都說出來,也好讓我安安心……你是不知道,我這幾天可真的是吃不好睡不着,腦子裏全是想着如何才能幹掉這幫小鬼子。可我這腦袋不如你聰明,所以,還得請老張你多指點指點。”
張青山笑着抽了口煙,道:“關鍵點還在于你們到底能擋小鬼子多久,能承受得住多少傷亡……”
說到這兒,張青山有意停頓了一下,認真的看着彭學斌。
就連胡英澤和田國忠,也全都靜靜地看着彭學斌。
因爲大家都知道:小鬼子雖然狂妄自大,可無論是單兵素質還是武器裝備,又或者是指揮能力,絕對強悍。而這次負責伏擊小鬼子的主力,新一團和獨立團的兵力本身就不占優勢,而伏擊點的地利也沒什麽優勢,最多就是一開始打了小鬼子一個猝不及防。但是,可以想象,以小鬼子的訓練有素,相信又不了十秒,他們就會反應過來,到時候,必定瘋狂反擊,到時候,就是真正的實力比拼了。
一少打多,不僅要阻擊小鬼子的主力,還要對付從寶源縣城出來的小鬼子援兵,甚至還要負責跟突擊團派出的人馬,給寶源縣城裏出去的小鬼子援兵予以前後夾擊……在自身實力不如對方的前提下,還要如此種種,是個人都能想象得到,這兩個團的傷亡必定十分大,甚至,搞不好還會讓小鬼子來個反包圍。
所以,張青山他們三個才會如此看着彭學斌,都想親耳聽到彭學斌的答案……八路軍跟國軍,僅僅在将領之間,最大的區别之一就是:國軍内部派系過于林立,别說中央軍和地方軍之間的那些狗屁倒竈之事,就是面對亡國滅種之戰,别說軍閥了,就是中央軍也依舊有着自己的小算盤。說的難聽點,那就是一盤散沙,很多人都把手中的軍隊當成了自己的私軍。如此歪風邪氣之下,就導緻很多将領在打仗的時候,首先考慮的往往不是如何擊敗小鬼子,而是如何保存自己的實力,用最小的代價取得對自身最有利的利益。甚至,出現見死不救,陽奉陰違的事情,也不是什麽稀罕事……這樣如同沙灘上的碉堡一般的軍隊,能打赢才是怪事。
如果說,國軍的軍官們打仗首先爲自己考慮,那麽,八路軍正好跟他們相反。一聽說打仗,每個将領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戰勝敵人。就拿救援之事來說,八路軍的軍規中就明确規定:見友軍落險而不救者,無論職務高低,殺!救援不力則,輕則罷免,重則殺頭!
這兩條可都寫的明明白白,也從沒有手軟過,誰敢違抗,殺無赦!
如此風氣之下,造就了八路軍的将領們,一聽到打仗,各個都興奮,恨不能立即上戰場跟敵人來個你死我活。
但是,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雖說絕大部分将領都能奮勇作戰,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誰能保證就沒有個别者沒有私心?所以,張青山他們才靜靜地看着彭學斌,靜靜地等着答案……如此重要的決策,必須要活的彭學斌親口答應,甚至要在師部作戰會議上親口提出,親自請令。當然,也必須獲得新一團的認可。
而且,這樣的損失,還無法直接獲得對等的戰果回報。
畢竟,誰都能想到,一旦接下這個任務,就算不是全軍覆沒,也很可能大傷元氣,而且,雖然有戰功,但繳獲方面絕對不多,畢竟,想憑借這兩個新團就吃掉一萬多小鬼子和那麽多二鬼子,可能性微乎其微。
相反,突擊團去攻打兵力被抽調最少一半的寶源縣縣城,說的難聽點,這就跟别人栽樹,澆水,施肥……最終,别人吃苦受累,突擊團去卻來摘桃子……前後對比,要沒點氣度,還真沒幾個人受得了。甚至可以說,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軍人本就應該在戰場上視死如歸,傷亡都是小事。關鍵是,這口氣咽不咽得下去?
“你們這麽看着我幹什麽?難道我彭學斌還怕見馬克思嗎?”說到這兒,彭學斌笑道:“新一團我管不到,但我們獨立團可以保證,隻要師部同意按這個方案打,隻要師部把我們派到馬家坳,沒說的,我敢保證,隻要獨立團還有一個人在,就絕對不會擅自後退一步……”
說完,見張青山三人都有些敬佩的看過來,彭學斌卻笑着繼續說:“不過,我有一個小小地要求。”
“請說。”
“不管這一仗我們獨立團打剩下幾個人,但隻要獨立團還有一人在,師部和别人我不管,但你們突擊團必須全力支持重建獨立團。”
“好!”
“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彭學斌站起來,跟張青山鄭重的握手,表示雙方都會遵守這個約定。彭學斌更是豪爽的笑道:“如此,老子就可以放手一搏,而不用顧慮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老彭,你這話可就嚴重了,嚴重了。”
雖說共産黨人不講迷信,可是,這畢竟是要進行大戰了,戰前言自己的生死,雖然豪氣沖天,大有視死如歸之硬氣,可這畢竟有點不吉利,所以,田國忠馬上站起來勸阻。
哪知,彭學斌卻呵呵一笑,道:“老田,不怕你笑話,我在鬧革命前,就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對于我來說,能加入到革命隊伍裏來,能盡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這輩子就沒白活。更何況……”
說着,彭學斌的聲音小了點,道:“雖然無論是對國家還是百姓們來說,戰争都是可怕的災難。可是,咱們都是軍人,戰争,那才是咱們軍人該有的輝煌舞台。老話不是說‘馬革裹屍’麽?其實,老子這輩子最大的理想就是死在戰場上。尤其是死在最後一戰,被敵人的最後一個子彈結束自己的生命,那才叫快意人生,如此,就算到了九泉之下,老子都能笑的合不攏嘴。”
見他說的如此豪氣沖天,大家還能說什麽?心裏也很佩服彭學斌的這份豪氣和志願,最少,他們三個摸摸自己的良心,說實在的,他們就做不到這樣的豪氣,這倒不是怕死,而是想以軍人的容易來結束自己的一生,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做到?
但是,張青山也被彭學斌的豪氣給刺激了一下,笑道:“老彭,不怕你笑話,其實吧,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盡快的結束戰争,然後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過一輩子就心滿意足了。”
彭學斌一楞,随即笑道:“老張,你就别謙虛了,别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正要把你逼急了,你這家夥什麽事幹不出來,天王老子來了你都敢對着幹了……”說着,他對胡英澤和田國忠笑道:“你們倆都是老張的老搭檔,你們說,老張是這種怕死的人麽?”
接下來,三人自然是努力打趣張青山,張青山使勁的還擊,氣氛一時很融洽。
可再融洽也是暫時的,現實依舊殘酷,依舊無法躲避戰争,那就隻有迎接戰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