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全體動員令下達後,别說突擊團,就是三個縣及其周邊地區,全都被動員起來。
張青山再也沒法當甩手掌櫃,被胡英澤強行分派了負責青龍山防禦部署的任務,所以,張青山這兩天來,帶着一群人,天天在青龍山的各種工事中巡查。
這不,今天他正好來到青龍山北面,五營負責修築的一段工事前,見一個防炮洞挖的不深,而且上面的厚度和硬度都達不到标……雖然明知這是五營三連挖的,可他還是要這麽問,因爲這會給人一種“老子正在發火,按我說的辦,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意思,能讓人更爲重視。
“老五……不!三連長,你跟我滾過來!”五營營長李靖正陪同張青山視察,一看到張青山發火,他也吓了一跳,轉身沖不遠處正向這邊觀望的三連長怒吼。
“來了!來了!”三連長大概也是知道自己錯在哪兒,這不,一見張青山等人過來,他就沒敢往這裏湊。再一看張青山等人停留在那個防炮洞外,然後五營長就發怒的對他咆哮,他哪還不清楚原因。卻也知道躲是躲不過去的,隻能硬着頭皮連滾帶爬的跑過來。
可張青山一看他這連滾帶爬的驚慌失措的慫樣,眉頭就微微皺了一下,心裏對這家夥有點不喜。
“報告團長,突擊團第五營第三連連長黃海……”
‘什麽叫第五營第三連?’……正規的稱呼确實是這樣的,可那也是有别于内外的。要是對自己的直屬團長,最準确,最貼心的稱呼應該是‘突擊團五營三連連長’。對外這麽稱呼是應該的,可對内也這麽稱呼,那意思可就多了:是對眼前的領導不滿,還是自己沒有把自己看成是自家人?說白了,這個稱呼上的微小區别,不懂的外人聽起來沒什麽,可内行一聽就知道,這是自己人還是兄弟部隊的,而黃海這麽報告,外人一聽,還以爲張青山不是他的團長了。
所以,張青山一聽這個,心裏就有些惱怒這家夥了:雖說你們以前是土匪,可跟突擊團接觸也有大半年了,加入突擊團也有個把月了,戰士們搞不清楚還好點,可你身爲連長也搞不清楚這裏面的門道,這像話嗎?
一聽這家夥居然連個報告都不會,張青山更爲不喜,隻是考慮到這個黃海以前當慣了土匪,一時有點不習慣,而且,黃海已經是連長了,當着他的戰士們和李靖的面,自己也不好做的出格,畢竟,團結很重要,而小鬼子就要來了,臨陣換将,兵家大忌。
不得已,張青山隻得從别處宣洩怒火。
一指身前那個防炮洞,一口打斷對方的話,鐵着臉問道:“這就是你們三連修建的防炮洞?”
“團長!我……”
“團長問你話了,你隻要回答是還是不是?扯這麽多做什麽?”
聽到李靖的話,黃海趕緊立正,卻有些小聲的答道:“報告團長,是我們三連修建的……”
張青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等他說完,就跳下去,快步走進那個防炮洞,很快就出來了。
“小孫,給我兩顆手榴彈,再讓大家都離這兒遠點。”
等孫炳成遞過來兩顆手榴彈,又大喊着讓周圍的人都跑遠些後,張青山已經把這兩顆手榴彈綁在一起,拉掉引線,丢進了那個防炮洞。
“轟!”
應聲悶響中,防炮洞從外往内,應聲坍塌了近三米。
大家跑回來一看,全都沉默不語……别說軍人,就是個普通人也能想象得到:兩顆手榴彈就能炸坍塌三米,那麽,一顆炮彈落下來的話,裏面的人絕對會被活埋,不被炸彈炸死,也得被悶死,能活下來就可以稱得上奇迹了——這哪是防炮洞,這就是殺人洞嘛!
挖個防炮洞挖成這樣,誰還有心情說别的?這不是拿戰士們的生命在開玩笑麽?
“黃海,你……”
“團長,我真的是按要求挖的,絕對沒有偷懶,這點,你可以問弟兄們……”說着,黃海伸出雙手,那雙沒什麽繭子的雙手手掌中,幾個水泡很顯眼。而黃海也一臉委屈的叫着:“可我不會做頂棚啊!”
一旁的李靖一聽這話,上前一步,在張青山耳邊小聲的說:“團長,這黃海雖然腦子不怎麽好使,可爲人忠厚,而且一向仗義,絕對說話算話……團長,您也知道,我們第五營的戰士們以前多半都是綠林出身,比不得正規軍,真不會修築工事。所以,您看……是不是給這家夥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大家都知道,五營是由鴿子山人馬改編而來,其中一連是鴿子山的原班人馬,由李靖兼任連長,賀工農兼其指導員——這是收編鴿子山人馬時,跟李靖談好的,張青山也說話算話;二連和四連由新兵組成,連長和指導員都是團裏派來的;三連則由鴿子山多餘的人馬和新兵組成,黃海以前是鴿子山的二當家,也是李靖的頭号心腹和打手,現在當了三連連長,而指導員是由團裏派來的。
畢竟才個把月,而且還是第一次修築工事,三連不會修,很正常。可不會修築,難道你還不會學嗎?這可是看你自己願不願意的事,也決定着你将來的成就,給你機會你都不知道學,也太沒上進心和不知好歹了——這才是張青山又無奈,又憤怒的地方。
不過,不管怎麽說,李靖這話說的也有道理:個把月就要成爲一個合格的連長,确實有點爲難黃海了。
出于團結考慮,也是爲了應對即将到來的小鬼子,張青山别說不好直接解除黃海的連長職位,就是讓其滾蛋也不好說出口,畢竟,五營才成立不久。
于是,張青山就想到了這三連的指導員。
“你們三連的指導員了?”
“報告連長!”黃海一聽張青山沒有再追究自己的責任,心頭大爲松了口氣,可一聽張青山問這話,他又趕緊說:“老孫,不!孫書海同志知道這次任務重,就以身作則,帶着大家沒日沒夜的修築工事,他更是從昨天早上一直忙到現在,連口水都沒有喝……要不是我看他眼睛都熬的跟兔子似的,怕他身體累出毛病,就強行讓人帶他下去休息一下,要不然……團長,我跟你說句實話:我黃海以前确實好吃懶做,好逸惡勞,不是什麽好人。可我的心也是肉張的,見到老孫都這樣拼命了,我覺得,我要是不幫忙,不學習他的那種拼命精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這話讓張青山大爲驚訝,甚至對這個黃海都有點刮目相看了。
張青山本以爲這個黃海是土匪出身,身上的匪氣絕對嚴重,絕對不會在這個把月内改變多少。所以,當聽到自己這麽問話,這個黃海要麽就是低頭不語,要麽就是提前告狀,推卸責任。可萬萬沒想到,這個孫書海還真有辦法,居然這麽快就影響到了黃海,讓其不得不跟着改變、學習,到現在,居然還幫孫書海說好話——這個孫書海,是個人才啊!
“把他給我叫過來。”
其實不用張青山吩咐,早就有機靈的戰士,偷偷地跑去叫孫書海了——團長親自來視察,你居然在睡覺,這不早點叫來,天知道會出什麽事。萬一團長沒聽你解釋就把你就地免職,那可就真的冤死了。
“報告團長,突擊團五營三連指導員孫書海奉命前來報道!”很快,孫書海就跑到張青山面前。
僅從這麽簡單的報告中,就可以看出很多問題。
張青山仔細看着孫書海,渾身都是灰土,軍帽也上也是如此,而軍帽邊沿的頭發上也沾了不少泥土。而他的眼睛還有些血絲,一看就知道是睡到一半,就被人強行打斷的結果。
對于這樣的基層指揮員,張青山還是很滿意的——要是這家夥敢一身整潔的來見自己,張青山絕對揍他。
“很辛苦吧?”
“确實很辛苦。”孫炳成笑了笑,道:“不過,現在咱們多辛苦點,等打起來的時候,咱們就可以少犧牲點,很值得!”
張青山滿意的點點頭,轉身指着剛被炸塔的那個防炮洞,問道:“那你跟我說說,這個被手榴彈一炸就坍塌的防炮洞是怎麽回事?”
孫書海雖然沒見到這個防炮洞先前是個什麽樣子,可他的經驗還算豐富,腦子也夠靈活,更是敢于承擔。這不,他看了幾眼那個坍塌的防炮洞,就大緻估摸出了原因。
當下正色道:“報告團長,這事全怪我,是我失職。”
“老孫,這事怎麽怪你了?要怪也是我的責任,跟你沒什麽關系。”
孫書海看了眼說話的黃海,卻不搭理他,而是對張青山正色道:“報告團長,黃海同志雖然才加入隊伍個把月,可思想覺悟高,而且也起到很好的帶頭作用。可是,他以前沒讀過書,不識字,最近才上的夜校……所以,他根本就不會修防炮洞。而我先前因爲忙着在别處修築工事,對這兒缺少關注和指揮,所以,造成了這樣的結果,全都是我的失職,請團長處罰!”
黃海也急了。
“團長,可千萬别聽老孫的話,其實吧,是我自己偷懶,沒問清楚就胡亂開挖……要是我跟老孫請教清楚了,就不會出現這樣的事了,所以,這責任還得算我的。”
“老黃,你就别替我背黑鍋了,咱們就事論事,确實是我的責任,可不能連累你。”
“放屁,老子都說了,這……”
見他倆争着承擔責任,這種場面,讓張青山很高興。尤其是想到這才個把月,就能把這支隊伍改造成這樣,張青山的心裏就更爲開心了。這一開心,心裏先前的怒火就漸漸熄滅了。
心情好,這處罰的力度就值得商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