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山一口氣跑回指揮部,什麽也沒說,将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後,抹了下嘴,氣喘籲籲地問道。
離鴿子口之戰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鑒于此戰讓突擊團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損失,光戰死的就有六百多人,心疼的張青山三天三夜沒睡覺,不是忙着安葬烈士,就是忙于招兵。
說實話,把三個縣統一起來,好處立馬就顯現出來,突擊團征兵令一出,老百姓們蜂擁前來,差點沒把門檻給擠破了。很輕松的就将兵員補足,而且個頂個的都是一水的年輕小夥子。
而且,老百姓對于突擊團的熱情也被極大的激發出來,糧食、布匹、鹽巴等生活物資,如螞蟻搬家一般,源源不斷的向青龍山送來。黨政軍規中明确規定不能拿老百姓一針一線,可看着百姓們的熱誠,張青山和胡英澤都覺得,要是一概拒絕,一點都不收的話,會打擊百姓們的熱情,對于将來的工作不利。緊急召開了團黨委會,一緻決定,凡是窮苦老百姓送來的東西,不管送來多少,别的一概不要,糧食全按市場價收,百姓不要錢,堅決不能收,而且,必須要給大家講明我們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不過,對于那些有錢有勢的大戶,那沒啥可說的,就當他們捐款好了,反正他們也不差這些……而那些大戶也知道天變了,再不讨好突擊團,誰能保證突擊團不會跟他們秋後算賬?況且,在小鬼子統治下,都是大戶,這裏面有幾個幹淨的?
所以,這些家夥不僅送錢送糧,有的還送武器彈藥了。
而以張青山的性子,平時沒事都要當甩手掌櫃,更何況這些在他看來自己本來就不擅長的事,自然不可能事必親躬。所以,他就抓住了一點:狠狠地訓練那些新兵,盡早讓其适應軍隊的一切。同時,還不忘監督各連隊的訓練情況——這是被鴿子口戰役刺激的。事後總結經驗,才發現很多看似無關緊要的小細節,卻在關鍵時刻決定着生死,比如說炮兵連,他們的排兵布陣,又或者是分兵協助步兵,都顯得不夠靈活。要不然,他們要是能打一炮換一個地方的話,絕對不可能損失六門小鋼炮。這就是平時在這方面訓練不夠,隻知道遵循死闆的教材行事的結果。
這樣的事還有很多,所以,哪怕過去了綁個多月,張青山卻不盡沒有松懈下來,反而更加刻苦的練兵。
“老張,組織上對你的處分下來了。”胡英澤沉着臉,皺着眉頭把電報遞給張青山:“你看看。”
張青山當下就是一楞,随即才想起自己還是戴罪之身了。有點尴尬的笑了下,邊接過電報邊打趣着說:“算算時間,李副主任也應該早就回到師部,處分也該下來了。”
可低頭一看電報的内容,張青山樂了。
電報中對于張青山的事說的清清楚楚——能在電報中把情況說的這麽細緻,絕對顯示出師部對于張青山處罰之事的重視程度,甚至有點宣傳的意思在裏面。
可是,結果卻是:張青山的團長幹不成了,直接成了突擊連的指導員。
這就是讓張青山幹回了老本行,也難怪張青山咧嘴笑了起來。
“你還有臉笑?”張青山這個當事人樂呵呵地笑着,可胡英澤的臉卻黑的快要比得上鍋灰了:“你知不知道,咱們鴿子口一戰,不僅打出了咱們突擊團的威名,更是讓咱們整個八路軍都覺得面上有光,連戰區司令部都發來了獎勵的電報……”
“等一下!”張青山一把跳起來,雙眸放光的看着胡英澤,急切的問道:“連戰區司令部都知道了?”
“當然!”
張青山更進一步的追問道:“那他們準備給咱們多少物資獎勵?”
正惱怒的胡英澤,面色陡然一僵,如同被人掐住脖子一樣,憋住了。
一小會兒後,才沒好氣的說:“狗屁的物資獎勵,就是口頭嘉獎,連張獎狀都沒有。”
“我……我……”張青山本能的張口就要罵,卻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跟胡英澤對視了一眼後,一拍大腿,罵道:“這幫家夥,實在吝啬的過分啊!躲在後面享福也就算了,居然連一點最基本的武器彈藥都不給一點,這也太不像話了。”
胡英澤撇了下嘴,心頭想着:我後面的話都沒說完,要不然,讓你知道他們稱呼我們爲民兵組織(突擊團可不是老蔣在冊的部隊),還不知道你會幹出什麽事了。
爲了不讓張青山繼續追問下去,而暴露出這些拖後腿的讓人生氣的問題,胡英澤咳嗽兩聲後,見張青山看過來,他正色道:“你少跟我插科打诨,繼續剛才的話題……對了,我說到哪了?”
“你胡大政委剛才批評我,同志們都在努力,就我扯大家的後腿……”張青山揮了下手,做到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水,笑嘻嘻地說。
他對老蔣會給于他們物資上的獎勵并沒抱希望,剛才隻是帶着一點期盼而已,現在,期盼破滅,他也沒什麽好介意的。畢竟,誰都知道,老蔣對于八路軍,就隻承認三個師的編制,别的,一律不予承認。哪怕這些他們口中所謂的民兵組織,不管打了多大的勝仗,他們也都不會承認是八路軍所爲。因爲這樣一來,不僅可以避免給物資獎勵等等,更大的好處是可以混淆視聽之下,糊弄全國百姓,讓不知道真相的人,還以爲這真的是民兵組織,是響應老蔣的号召,在老蔣的帶領下取得的成績了。
“哦~!對了。”老胡順勢坐在張青山身邊,看着張青山,一臉正色的說:“你看,總部和師部都給于咱們不少的獎勵和肯定,炮兵連更是被全師點名嘉獎……可你看看,在大家都高興的接受祝賀的時候,獨獨就你這家夥被點名批評,同樣是全師通報的待遇。”
“通報就通報,老子不在乎。”張青山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滾刀肉架勢,很不屑的嚷嚷着。
“你給老子滾蛋!”
“是!”張青山立馬就跳起來,笑嘻嘻地敬禮,飛速開溜。弄的胡英澤反而一楞,趕緊叫道:“回來!”
張青山嬉皮笑臉的轉身走回來,大咧咧地坐回椅子上,對胡英澤笑道:“老胡,消氣了?”
被張青山這麽一問,胡英澤真是哭笑不得的歎了口氣,搖搖頭,道:“被你這麽一氣,我差點就上你的當,讓你小子就這麽輕易糊弄過去了。”
張青山嘿嘿一笑,抓起桌上的煙,殷勤的給胡英澤敬煙,點燃後,在給自己也點上一根。
“師長親自發來電報,把你好一通痛罵,我都替你受着……老團長也發來電報,同樣是一通大罵,我也受着。怎麽,現在老子說你兩句,你還來脾氣了是吧?”
見胡英澤越說越火大,顯然真的是替自己收了不少氣,張青山隻得對胡英澤拱拱手,正要開口道謝,卻想起了什麽,大眼一瞪,沒好氣的問道:“老胡,你本來就是老子的搭檔,踢老子受點委屈,咋了?”
胡英澤氣的擡手指着他,老半天都沒放下。
張青山卻笑呵呵地說:“好了,好了,我認錯,我謝謝你還不行嗎?”
胡英澤是真拿這個滾刀肉沒辦法了,隻能唉聲歎氣的抽悶煙。
可還沒等張青山進一步道歉,胡英澤卻說:“老張,我跟你說實話,對你的處罰,我都認爲是輕的,當然,這跟咱們突擊團目前的形勢分不開。可是,你知道麽,我現在最糾結的是,無論我怎麽說,師部就是不同意讓你當副團長,甚至連個參謀都不許……”
說到這兒,他眉頭緊皺的看着張青山,道:“你也知道,我擅長抓政治工作,就是後勤方面也被你逼着當了熟手,可我真的不會帶兵打仗啊!就更别說像你這樣的優秀指揮了……本來,我還想着,就算把你降爲普通的戰士,但隻要不是直接槍斃你,咱們就有機會,然後,我再求求情,讓你當個副團長或者參謀的話 ,這樣一來,你還是可以出謀劃策或者坐鎮指揮,大不了我頂個名而已。可是,現在……哎~!你讓我怎麽辦?”
也不知道師部是怎麽想的,反正,路途遙遠,直接派個團長過來估計不可能,可要從突擊團裏升一個上來還是很容易的,但師部就是沒動,反而讓胡英澤繼續團政委和代理團長,一肩挑!
張青山卻猛地噴出一口煙,雖然嗆得連眼淚都要出來了,可還是不可思議的看着胡英澤。
一小會兒後,才問道:“老胡,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胡英澤如乖寶寶一樣,認真的看着張青山,認真的搖頭。
“這不是明擺着的嘛!師部就是把這個位子留給我,隻是不好明說……”說到這兒,他沉吟了一下,道:“當然,也有可能是師部在考察新的團長……不過,不管怎麽說,隻要我還在突擊團的一天,不管師部準不準許我當副團長或者是參謀,隻要師部不派人來,咱們就可以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不說,大家不說,我明着當突擊連指導員,實際上躲在你背後給你出謀劃策,誰還敢找麻煩不成?”
“嗯!有道理。”
看着胡英澤突然笑眯眯地點頭,張青山卻猛地想到了什麽,仔細想想,頓時拍着桌子,指着胡英澤罵道:“好啊!老胡,你這是深怕我撂挑子,故意挖個坑等着我自己來跳是不是?”
“這可是你自己要跳的哦~!哈!哈……”
很簡單,以胡英澤的經驗,怎麽可能連這點道理都看不懂?之所以裝糊塗,就是要張青山自己主動送上門來,給自己當軍師了。
看着胡英澤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張青山立馬就吹胡子瞪眼,一副要暴走的架勢,卻拿胡英澤沒有絲毫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