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偉權一聽說親大哥賈偉民此時就在外面等自己,立馬激動的沖了出去,一見到賈偉民,立馬就大叫一聲,然後沖上去,一把抱住賈偉民,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連日來的擔驚受怕,殺了日本鬼子後的提心吊膽,讓他的精神一直處于緊繃之中。
剛才又被胡英澤三人聯手看了場笑話,讓賈偉權覺得自己真的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這一吓,再猛地聽說自己可以安全回去了,再加上突然見到親人……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讓從未吃過任何苦頭的賈偉權的心情可謂過山車似的大起大落,此時的他,要還忍得住,才叫不正常了。
“哭什麽?”賈偉民拍着他的背,安慰了一句後,突然問道:“他們是不是打罵你了?快告訴我,我給你去讨回公道。”
以往,賈偉權還真的看不起自己這個書呆子似的親大哥,覺得他一天到晚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做,隻知道讀死書,有什麽用?跟廢物有什麽區别?就連父親都不喜歡他,将來都要把家傳給賈偉權,賈偉權自然越發看不起他。
但現在,他卻覺得大哥很好,對自己很關心,膽子也很大,居然敢在這地方,當着對方最高領導的面這麽問。而且,大有隻要自己一點頭,他就一定會跟對方讨個公道,這真讓賈偉權感到羞愧……事實上,這也正得益于賈偉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優點,或者說是書呆子的優點,那就是愛認死理。不僅脾氣倔,而且十分固執——他把這當成了讀書人的骨氣。所以才敢在這裏口口聲聲地要爲弟弟出頭。因爲在他看來,信用問題決定一切,你們抓了我弟弟來,我帶贖金來贖人,那麽,在約定的時間到來之前,隻要我把贖金遞上來,你們就不該虐待肉票,要不然,就是沒道理的事。他還就不信,這天底下就沒有講道理的地方——當然,他這種個性要是碰到小鬼子,那他就會明白,小鬼子絕對不會跟他講道理,隻會跟他将拳頭和刺刀。
“沒事,他們除了把我關起來之外,沒對我做什麽……嗯!隻是吃的有點不好。”
賈偉民也不真的除了讀書外什麽都不懂,聽到這話,他心裏松了口氣:隻要沒有打罵,夥食差點沒什麽。難道要給肉票大魚大肉,吃飽喝足,好讓肉票有力氣逃跑?這不是扯淡麽?
“好了,賈大公子,你見到你弟弟了,現在,是不是可以把帶來的東西過過眼了?然後,你就可以帶着你弟弟回去過日子了。”
賈偉民扭頭對身邊的一個護衛點點頭,那個護衛立即向大門口飛奔而去。
賈偉權卻看了眼那個護衛,小聲問道:“哥,什麽東西?”
賈偉民卻把賈偉權拉到一旁,小聲道:“爲了贖你,我把家裏一些東西都變賣了,這才湊齊五萬斤糧食、五千大洋、五千發步槍子彈,一千斤鹽巴……”
“大哥,這好像也沒多少。以咱們家的家底,這點東西,應該不難拿出來啊!”
“是不難,可問題是,父親大人不在,你也不在,我又沒有權利動用家裏的錢财,沒辦法,隻好變賣了幾個姨娘(賈德明的小老婆)的首飾,再加上我們的私房錢,才湊到的。”說到這兒,他想了想,道:“現在時局太亂,加上他們占了縣城後,有錢人都不敢露頭……這還是我一家家地去求,大家才偷偷地給我兌換的……對了,等将來時局好點,你得把姨娘們的首飾都贖回來,還得加上利息。這是我求她們的時候,親自答應的。”
僅靠幾個姨娘的首飾和一點私房錢,就有這麽多,當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有錢人啊……可以想象,也許賈偉民這個書呆子或許真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錢都拿出來了,但那些姨娘,絕對不會真的拿出多少,最多就是做做樣子,才拿出點首飾來。而且可以斷定,就算是首飾,也沒有拿出多少。
别的不說,從一點上就可以看出:都到了要贖人的關鍵時候了,居然惦記着利息。就從這一點上,同樣能看出人性的貪婪和自私,更重要的是賈家内部的混亂和矛盾有多深。
“嗯!你放心,這點東西,我回去後就盡快找錢贖回來。”現在能回去才是最重要的,别的,慢慢再說。
事實上,對于敲詐賈家一筆,胡英澤和張青山還産生過争執。
胡英澤認爲:對于大漢奸,公審後槍斃,都沒問題,這是原則問題,不能犯錯。同時,他也認可放長線釣大魚,可問題是,他覺得,現在以這種形式來敲詐賈家一筆,是土匪行爲,不符合八路軍的軍規,有損于八路軍的威名。
可是,張青山認爲:現在是突擊團發展壯大的關鍵時期,必須趁小鬼子無力回援的大好機會,爲突擊團在這一片地區的生存,打下堅實的基礎。爲将來迎接小鬼子的反擊做好準備。無論是殺漢奸還是懲罰二鬼子,其實都在爲突擊團将來跟小鬼子的決戰做準備……
最後,張青山甚至說“現在,把小鬼子趕回老家去爲第一要務,任何事情,都必須圍繞這一點來進行……隻要能把小鬼子趕回老家,别說殺幾個漢奸,就算要我張青山真的當個大土匪,我也認。再說了,綁票就綁票,老子綁的是大漢奸,敲詐的是大漢奸,沒有動老百姓一草一木,爲什麽不可以了?況且,漢奸二鬼子幫着小鬼子禍害自己同胞,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過得潇灑。可我們這些一心爲了民族生死存亡,爲了同胞不被小鬼子奴役的好漢,卻各個吃糠咽菜,日子過得極爲艱難。老子就想問一句,憑什麽?所以,這個票,老子綁定了。就算是爲了咱們突擊團的戰士能有一口飽飯吃,能在訓練時多一把槍,能在打仗時多一顆子彈,能在跟小鬼子白刃戰中因爲吃飽飯而有力氣多殺一個小鬼子,别說到嘴的肥肉,就算真的去綁,老子也樂意。”
最後,胡英澤選擇了支持……從這點上來說,二人都沒錯。胡英澤是政工幹部,考慮問題時,會下意識的注意到政治問題和影響。從私人角度說,他有點放不下面子。而張青山是軍人,很務實,考慮問題的方式都會潛意識的從軍人的角度看問題。從私人的角度上說,張青山做事确實比胡英澤沖動。說的不好聽點,張青山有點爲了達到目的而不惜一切的狠勁。當然,他最多也就打打擦邊球,正要違法黨政軍規卻是不敢的,這點,也就注定了他爲什麽老是小錯誤不斷,大錯誤不犯的根本原因所在。而也正是如此,張青山養成了越來越肆無忌憚的苗頭,都開始犯大錯誤了,比如,私下裏槍決六十一個俘虜,這就極大的違反了黨政軍規。
“胡長官,我的那幾個護衛了?”
胡英澤含笑答道:“他們五個,除了瘦猴外,其餘的都可以跟你回去了。”
賈偉權一聽這話,心裏就咯噔一下涼了半截:我這誤殺小鬼子的事,就隻有我和幾個保镖知道真實情況,必須得全帶回去,才能放心點。這要留下一個,豈不是留下個定時炸彈?天知道他什麽時候就會引爆這顆定時炸彈了。這種肉中刺,不拔除掉怎麽行?
“胡長官,瘦猴對我還算不從,雖然他這次犯下大錯,但畢竟是誤傷,也算是情有可原……但他畢竟是我身邊的護衛,對我也算是忠心耿耿,我不忍見他落單……”先是解釋,然後就想用錢砸了:“不知,我要付出多少錢糧,才能把他贖回去?”
胡英澤卻笑了起來,眼神裏待着幾分不屑之意的看着賈偉權。一直看的心虛的賈偉權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胡英澤才對他招招手:“小賈,我剛想起一件極爲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來,我們倆進屋單獨說。”
說完,胡英澤轉身進屋,一點餘地都不給賈偉權留。
賈偉權還以爲這關起門來私下裏交談,是跟他要好處費了,當下一笑,點點頭,跟着進屋。心裏卻想着,自己剛才這話說的卻是有點不地道,怎麽能不考慮到給突擊團最高長官送禮了?不該,實在是不該啊——他這是在貪污腐敗的環境中長大的,自然以爲天底下就沒有不收受賄賂的官老爺,因而才會如此自責。
随後,他猛地想到:要是能打通這位突擊團最高長官的路子,那麽,賈家無論是在小鬼子那裏,還是在突擊團這裏,都可以混的如魚得水。也就是說,賈家今後在龍鳳縣及其周邊,是可以橫着走了,也就意味着源源不斷的财源,将如流水般的流進賈家,賈家也勢必會更上一層樓,成爲本地區最大的富豪,一等一的強大家主。
越想越興奮,以至于他都有點不想走了,想直接讓大哥回去再弄些金條來賄賂胡英澤。
不過,不能怪他想歪了,因爲他周圍的環境确實如此,哪怕是和小鬼子軍官打交道,小鬼子軍官也會收受他的賄賂的。
當然,也隻能說他今天特别好,因爲遇見的是有些要面子,又極爲講究黨政軍規的胡英澤。要是碰見的是張青山,以張青山那種務實的個性,肯定會假吧假意的跟他周旋,等錢财到手後,轉身就會把這些錢财換成糧食和武器彈藥,充足突擊團的實力,救濟周圍的窮苦百姓。
至于賈偉權,那就沒戲了,等同于賠了夫人又折兵,成了個被張青山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大笑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