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友趕緊攔住他,低聲責備:“老子不是叫你不要打他臉,你怎麽把他左眼打成這樣了?”
那個戰士一楞,仔細看了眼佐佐木後,他咂吧一下嘴,郁悶的說:“剛才打的高興,一時就給忘記了……”
随即,兩人看了眼佐佐木,再互視一眼,彼此眼神裏就留出出一個意思——完蛋了!
這種事情,根本就瞞不住,必須要有人承擔責任,畢竟,‘優待俘虜’這四個字可不是說着玩的。
鎖上房門,兩人在門外商量起來。
最終,那個望風的士兵跑去報告。
而佐佐木在床頭上一聲不吭的坐了很久,面對黑暗,想了很多,或者說,他明白了很多,也認清楚了現實:能怎樣?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先前對你客氣,那是想感化你,可真要對你認真,你就隻能時刀俎上的那塊肉了。在這裏,是中國人的地方,不是小鬼子的天下,這裏的中國人,不會奴顔婢膝,不會八戒讨好于小鬼子。雖然殘酷,卻是現實。
而在另一邊,江口一郎就顯得冷靜多了。
對于身後兩個戰士押解自己回來,他隻是疑惑的掃了眼兩人,嘴角微微一翹,露出個冷笑,沒有多問。
而回到房間後,發現房門上鎖,他僅僅是問了句:“我什麽時候能在小院子裏走走?”
聽到木有春回了句“天黑了,安心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了。”
江口一郎明顯愣了一下,随即就默不作聲的吹熄了油燈,睡覺。當然,至于他睡不睡得着,那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反正他在床上躺着,雖然偶爾翻個身,卻隻下了一次床。
倒是半夜時,他輕輕敲了幾下壁闆,沒聽見回應,又輕聲叫了幾下佐佐木,依然沒有回應,他皺了皺眉頭,又蹑手蹑腳的爬回床。他明白了:突擊團對他倆不僅在手段上變了,而且,開始認真了。雙方真正的心理較量開始了。
等着兩個小鬼子都押回去後,胡英澤和田國忠還有陳鑫來到團部指揮所内,張青山正在那兒等着了。
陳鑫把今天審訊佐佐木的情況做彙報,一半都沒說到,就聽見一個戰士在外面喊報告。
張青山讓那個戰士進來後,問道:“什麽事?”
“報告團長,王五剛才和佐佐木打了一架。”
聽到這話,别人都是一驚,張青山卻沒心沒肺似的,居然笑眯眯地問道:“誰打赢了?”
“報告團長,王五打赢了。”
大家都知道張青山的脾氣,雖然他回答的是事實,可這個時候要敢說沒打赢,保證張青山會勃然大怒的對王五做出嚴厲處罰:不是爲了打的人是小鬼子,而僅僅是因爲三個字——沒打赢!那就等于丢了張青山的臉,落了突擊團的威風,這要不好好嚴懲,還得了?當然,要是打赢了,那麽,就算要處罰,這個處罰的力度也會相對小得多——沒辦法,張青山就是這樣的性格。
果不其然,一聽這話,張青山笑眯眯地點點頭,再次問道:“沒把小鬼子打死打殘吧?”
“報告團長,沒有打死打殘他,王五下手還是很有分寸的。隻是,在雙方動手的時候,王五一不小心把對方的左眼打出個黑眼圈,但絕對不重。”
“嗯!這還……”
見張青山越說越不像話:你好歹是團長,不是山大王,别老是以輸赢看問題,尊重一下組織紀律性好不好?所以,忍無可忍的胡英澤,咳嗽兩聲表示一下。
張青山掃了眼胡英澤,對那個前來報告消息的戰士笑道:“你把經過說說。”
這種報告,跟法庭上打官司差不多,七分真來三分假,這才是最佳的口述手段。更何況,這位戰士說的是九分真來一分假,可信度不僅越發的高了,而且,還容易把事情往對自己有利的一面引。
小鬼子罵人,請他别罵人他還要罵……王五開門後不想跟小鬼子打架,隻是想勸他别罵人,可小鬼子二話不說,上來對着王五就是一腳……一邊跟小鬼子比力氣,一邊勸對方不要過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沒有一點隐瞞和改變。
而唯一改變的地方就是:王五進去後,佐佐木上來對着王五就是一腳,王五身體稍稍一偏,順勢就一拳打過去……這是真實的情況。可這位戰士卻把真實情況稍稍改變了一下:佐佐木一腳踢過來,王五一閃而避開,随即一邊請對方不要打人,要不然自己就不客氣了,一邊還躲閃着……
作爲一名軍人,尤其本身也是刺頭,張青山又如何不知道被自己一手帶出來的這幫大刺頭,各個都是什麽德行。所以 ,他雖然默默聽着,可内心裏卻有些不相信這事,尤其是:以突擊連那幫刺頭的暴脾氣,面對一個小鬼子的一腳,居然能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邊躲閃邊勸說對方?這種事,面對自己這個老連長,他們或許隻能以這樣的态度接受自己的一腳,可面對小鬼子都還這樣,那就不是突擊連的性子,也就是說,真要如此,那麽,突擊連就沒必要存在了——最能打仗,執行高度危險任務的連隊,要是面對小鬼子時都是這麽軟趴趴地性子,沒有一點男兒血性,沒有一點在乎自己和突擊連的尊嚴,這樣的部隊,當二鬼子合适,可當八路軍,哼!還有必要存在嗎?早解散早好,免得丢人現眼不說,還連累戰友。
“向濤!”
“到!”
“派人去把木有春同志趕緊請過來一趟。”
“是!”
很快,木有春趕到。
張青山對身邊的幾人說:“咱們一起去看看?”
衆人自然響應。
出門向右轉,走了一分多鍾,再向左邊一轉,就見王武抱着槍,蹲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正在發呆。
聽見腳步聲,他扭頭一看,吓的趕緊站起來向張青山等人敬禮。
張青山走過去,不輕不重的一腳将他踹的身體晃了下。撓了撓後腦勺,對張青山嘿嘿地傻笑。
張青山卻指着他的鼻子,沒好氣的問道:“好好地崗不站,蹲在地上做什麽?想放了犯人?”
面對這怪話,王五愁眉苦臉的答道:“團長,我這不是一時冒火,犯了錯誤,正在反省,一個沒注意,就蹲到地上去了。”
“哼!回頭看我怎麽收拾你。現在,給老子把門打開。”
房門打開後,張青山推了下王五,向裏面看了眼。
王五的眉頭一下子就皺到一起,小聲道:“團長,我這……”
“什麽這這那那的,趕緊給老子滾進去點燈。”
王五這才跑進去劃亮火柴,點燃油燈。
也不知是被聲音驚醒,還是因黑暗中燈光驟亮,佐佐木眼睛眯了起來,等看一群人走了進來,他急忙站起來。不過,他的眼神裏沒有怒火,沒有威脅,有的隻是疑惑,還略微帶了點害怕。
張青山不愧是軍人,說話做事就是爽直。
這不,他直接坐到了佐佐木身前桌邊的椅子上,指着身邊的王武,說:“這家夥仗着牛高馬大,身手敏捷,就來欺負你……佐佐木,要不,我讓他給你道個歉?”
這哪裏是道歉,而是來示威,更确切的說是來戲弄佐佐木的。
木有春一下子就不知道該不該如實翻譯了,直到一旁的胡英澤咳嗽兩聲,對木有春使了個眼色,木有春才拿定主意,對佐佐木說:“佐佐木先生,我們團長說,這位士兵不該打你……請問,您需不需要他給你道個歉?”
這個時候,翻譯的重要性就在這裏:反正你們兩邊互相聽不懂對方的話,我說成什麽就是什麽,反正你們現在也不知道我說的到底是什麽。
佐佐木一時沒想明白,或者是别的原因,他沒有第一時間表态,而是看了看王五,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看過來的張青山。
正要說話,哪知,張青山卻又說道:“他打你是他不對,可你罵人就是你的不對了……”
“老張……”
胡英澤見張青山護犢子護的實在有點不成體統,忍不住出言要提醒一下張青山。哪知,張青山卻隻是扭頭看了眼過來,笑了一下後,回過頭去,繼續對佐佐木說:“所以,你們倆應該互相道歉。當然,也可以都不用道歉。當然,我可以跟你保證,回頭我一定會嚴厲的處罰這個違反軍紀的家夥。”
木有春腦子一轉,對佐佐木嚴肅的說道:“佐佐木先生,我們團長說,大家都是軍人,磕磕碰碰在所難免,但這個戰士打人是他的不對,不過,您不僅先出手,而且還不斷的罵人,才導緻這場打架的發生,所以,如果你需要對方道歉的話,對方會給你道歉,但是,您作爲挑釁的一方,您也必須要爲您不負責任的行爲,給對方道歉……當然,如果您如果覺得都沒必要,那也可以雙方都不必道歉,畢竟,大家都是軍人,要是爲了一點無足輕重的小事就沒完沒了,實在是不符合軍人的血性風格,也是對武士精神的如無。您說,對嗎?”
這就是翻譯的厲害,尤其是在隻有他這一條溝通渠道的前提下……